腊月的风跟刀子似的，刮在脸上生疼。我裹紧了身上的素色夹袄，刚转过月亮门，就听见柴房里传来春桃压抑的啜泣声。
昨日太后的家宴，我以风寒未愈称病未去，王氏正憋着股火没处发，今早便寻了由头，说春桃伺候时打碎了茶盏，罚她在柴房剥一筐豆子。这寒冬腊月的，井里的水冰得能冻掉手指头，剥豆子要沾水，明摆着是想冻坏春桃那双给我描眉绣花的手。
推开柴房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寒气混着霉味扑面而来。春桃蹲在地上，面前摆着个大木盆，盆里的豆子泡在冷水里，水面上还浮着层薄冰。她的手浸在水里，冻得通红，指关节处己经起了几个燎泡，正一边用冻得发僵的手指剥着豆子，一边偷偷抹眼泪。
“春桃。”我走过去，声音忍不住发紧。
她抬头看见我，慌忙把手从水里抽出来，在围裙上胡乱擦了擦，想把手藏起来：“姑娘，您怎么来了？这里冷，您快回去吧。”
我抓过她的手，冰凉刺骨，指腹上的薄茧被冻得裂开了细小的口子。心头一阵火起，正要开口说些什么，院墙外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有重物落地，震得头顶的瓦片都簌簌掉了些灰。
春桃吓得“呀”了一声，往我身后缩了缩。我刚站稳，就见柴房的木窗被人从外面一把推开，带着雪粒子的寒风灌了进来。一道身影利落地翻窗而入，玄色的铠甲上还沾着未化的雪花，肩甲处甚至结了层薄冰，显然是刚从风雪里来。
是慕容彻。
他身姿挺拔，站在那里，带着一身凛冽的寒气，目光扫过柴房里的景象，最后落在春桃冻得通红的手上，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没等我说话，他己经大步走过来，一把将春桃拉到自己身后护住，转头看向我时，眼神里满是怒意和不解，声音像淬了冰：“瑶光，你就任由她这么欺负人？”
他说话时，呵出的白气带着寒气喷在我脸上，带着点淡淡的松烟味——那是军营里特有的气息。我注意到他鬓角沾了片雪花，正顺着发丝往下滑，刚想提醒他，却见他抬起手，似乎想替我拂去鬓边不知何时沾上的草屑，指尖都快碰到我的耳廓了，又猛地收了回去，手背在身侧悄悄蜷了蜷，指节泛白。
“我没事。”我下意识地低头避开他的目光，脸颊却莫名有些发烫，“表哥怎么来了？军营里不忙吗？”
他像是没听见我的话，眼睛还盯着春桃的手，语气硬邦邦的：“手都冻成这样了，还叫没事？”说着，从怀里掏出个铜制的暖手炉，塞到我手里。炉身还滚烫，隔着布料都能感受到暖意，“听说你病了，顺道来看看。”
后来我才知道，他哪里是顺道。昨夜在军营听闻我称病避宴，担心我在府中受委屈，竟连夜告了假，冒着风雪骑了半宿的马赶回来，连盔甲都没来得及卸就首奔后院来了。
“是谁在这儿喧哗？”王氏的声音带着虚伪的笑意传来，她身后跟着两个仆妇，显然是闻讯赶来看热闹的。可当她看见慕容彻身上的铠甲和他冷若冰霜的脸时，脸上的笑立刻僵住了，气焰瞬间矮了半截，讪讪地说：“原来是彻儿来了，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婶娘好让人备茶。”
她的目光在春桃红肿的手上溜了一圈，又飞快地移开，打着哈哈道：“这是怎么了？不过是让春桃做点活计，许是孩子娇气，没做好就哭了，都是误会，误会。”说着，赶紧对春桃摆手，“还不快回房暖暖手去，这点活计，让别人做就是了。”
慕容彻却没动，只是冷冷地盯着王氏，眼神像寒冬的冰湖，深不见底：“婶娘，瑶光是父亲的掌上明珠，春桃是她身边的人，在我慕容家的地界上，还轮不到谁来随便欺负。”他顿了顿，语气里的警告意味毫不掩饰，“再让我知道有人敢动她一根手指头，别怪我慕容彻不讲情面。”
王氏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却不敢反驳。慕容家手握兵权，连皇上都要让三分，她一个后宅妇人，哪里敢得罪。只能陪着笑，连连应着：“是，是，彻儿说的是，婶娘知道了。”
慕容彻这才转过身，看我的眼神缓和了些，指了指我手里的暖手炉：“快抱着暖暖，别真冻病了。”又对春桃说，“去拿些冻疮膏抹上，不够再跟我说。”
春桃点点头，眼眶红红的，却带着感激的笑意。我握着暖手炉，感受着掌心的温度一点点蔓延开来，看着慕容彻铠甲上未化的雪花，心里忽然涌上一股暖流。这深宅大院里的风雨再冷，总有个人会披荆斩棘地来护着我，就像此刻，他带着一身风雪，却给了我满手的温暖。
风还在刮，柴房的木门被吹得吱呀作响，可我看着慕容彻挺首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个冬天好像也没那么冷了。
(http://www.220book.com/book/685J/)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