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杯里的奶泡塌了小半,没化开的焦糖粉粘在勺沿,家乐拿小勺转了两圈,把杯底的甜沫搅匀,“叮”的一声,勺柄碰到杯壁,在安静的店里显得格外轻。他抬头时,正撞见婷婷盯着窗外的海——她指尖在杯沿无意识地划小圈,浅杏色针织衫的袖口往下滑了点,露出手腕上一点淡青色的血管,细得像银线。
“其实我一首想考戏剧专业。”家乐的声音比刚才低了点,手指不自觉地抠着杯壁的防滑纹,有点不好意思,“上次跟剧社去市里看《雷雨》,坐在台下看演员念台词,追光打在他们身上,我居然看哭了——那时候就觉得,要是以后能站在台上演这种戏,或者自己写个剧本,也挺好的。”
婷婷“呀”了一声,眼睛一下子亮了,身子往前凑了凑,手肘撑在桌上,手托着下巴:“这也太酷了吧!有特别喜欢的戏吗?”她的好奇没半点敷衍,连睫毛都透着认真,家乐心里的那点局促慢慢散了,话也多了:“我喜欢《茶馆》,老舍先生写的,里面王利发说‘多说好话,多请安,讨人人的喜欢’,我上次跟剧社排片段,把这句台词背得滚瓜烂熟,结果上台忘词了,还是现编的。”他说着自己先笑,指尖挠了挠太阳穴,“是不是挺傻的?”
“才不傻呢!”婷婷赶紧摇头,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能把喜欢的台词背下来,说明是真上心了。我小时候背课文总卡壳,唯独爷爷教我认银饰花纹,记得特别牢。”提到“爷爷”时,她的声音软了下来,像裹了层温温的棉花,“爷爷以前在青屿巷口开小银铺,门口挂块掉漆的木牌,写着‘陈记银匠’。我总蹲在铺子门槛上,看他把银条放在火上烤,烤软了就拿小锤敲,敲成镯子再刻花——他最会刻牡丹,花瓣能刻三层,细得能看见纹路。”
家乐忘了搅咖啡,听得入神:“那爷爷现在还做银饰吗?”婷婷的指尖顿了顿,从帆布包里掏手机,指尖碰到包底的钥匙串,“叮铃”响了一声。屏幕亮起来,是张泛黄的黑白照——穿蓝布衫的老人坐在小凳上,手里捏着银锤,面前的木桌上摆着半只银镯,旁边蹲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正凑着头往桌上看,辫梢还绑着红绳,一看就是小时候的婷婷。
“爷爷去年走了。”婷婷的嘴角弯了弯,指尖轻轻摸了摸照片里爷爷的袖子,“他走之前把工具箱留给我了,里面还有个没做完的银锁,星星的轮廓刻了一半,边缘磨得滑滑的——你之前问我为啥总做星星,其实是想把爷爷没刻完的,接着刻下去。”她又点开一张照片,旧木工具箱里摆着大大小小的银锤、刻刀,最上面放着那半块银锁,星星的尖儿闪着淡光。
家乐凑过去看,肩膀不小心碰到婷婷的,两人都顿了顿。婷婷的耳尖红了点,没往后躲;家乐也没动,就这么轻轻挨着,能感觉到她肩膀的温度,比咖啡杯凉一点。手机屏幕的光映在婷婷脸上,她指尖划着屏幕,又找出张照片:“这是爷爷给奶奶做的银镯,刻了‘相伴’俩字,奶奶戴了几十年,镯子都磨亮了,字还清清楚楚的。”照片里的银镯泛着淡淡的灰,却透着股温温的旧意,“相伴”两个字的刻痕很深,笔画都带着劲。
“真好啊。”家乐的声音轻了点,心里有点酸,又有点暖,“难怪你做的银饰都软乎乎的,原来有爷爷的劲儿在里面。”婷婷把手机收起来,指尖碰了碰咖啡杯,杯壁早凉了:“我想以后把爷爷的铺子重新开起来,还卖手工银饰,还挂‘陈记银匠’的牌子——让别人也知道,有个老银匠刻的花,特别好看。”
“肯定能成!”家乐说得斩钉截铁,眼睛亮得像有光,“以后我们剧社排戏,道具我都跟社长说找你做!你做的星星头饰那么好看,下次排古装剧,让你做银簪、银钗,肯定比道具组买的强多了!”婷婷被他说得笑起来,肩膀轻轻抖:“那我可得提前练练刻簪花,别到时候做砸了,给你丢面子。”
“才不会砸!”家乐赶紧摆手,突然想起什么,从帆布包里摸出颗薄荷糖——糖纸皱巴巴的,是早上跑高铁站时攥的,他赶紧捋了捋糖纸,递给婷婷:“这个给你,柠檬味的,嘉琪塞我包里的,说怕我紧张得口干舌燥,连话都说不利索。”
婷婷接过糖,指尖碰到他的手,凉丝丝的。她剥开淡绿色的糖纸,把糖放进嘴里,眼睛弯成了月牙:“挺甜的,比凉咖啡甜多了。”
咖啡早凉透了,可店里的空气却暖烘烘的。海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点海腥味,混着咖啡的焦香和薄荷糖的甜。家乐看着婷婷嘴角的糖渍,突然觉得,比第一次在青屿广场见她时的慌乱,比练微笑时的紧张,现在这样挨着肩膀,聊喜欢的事,才是最舒服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慢慢填满了,软乎乎的,连凉咖啡的苦味都没那么明显了。
“对了!”婷婷突然拍了下桌子,又赶紧收回手,有点不好意思,“差点忘了给你这个。”她从包里摸出个小布包,软乎乎的,打开布的时候,里面的银片反光晃了下家乐的眼——是块比指甲盖大的银片,刻着个迷你星星,边缘磨得能贴皮肤。“上次你帮我弄店铺分类,本来想跟咖啡一起给你的,刚才一聊天就忘了。”
银片递过来时,还带着婷婷口袋里的温度。家乐接过来,指尖碰到她的指尖,凉得像刚从银水里捞出来的银料。他赶紧把银片攥在手里,又怕捏变形,小心翼翼地放进衬衫内袋,贴在心口的位置:“谢谢,我肯定好好收着。”
婷婷看着他紧张的样子,忍不住笑:“不用这么宝贝,以后你要是喜欢,我再给你做——刻个大点的星星,或者刻朵小牡丹都行。”
家乐的耳尖“唰”地红了,赶紧低头搅了搅凉咖啡,杯底的糖渣都沉了底。可心里却暖烘烘的,连指尖都带着热意——他忽然明白,从聊起《茶馆》的台词,说起爷爷的银铺开始,他和婷婷之间,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不是客气的“谢谢”,也不是紧张的“别等急”,是能聊到一块儿去的软,是想把喜欢的事说给对方听的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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