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快要散架、甚至开始思考人生意义的时候，卡车猛地一个急刹车！
吱嘎——
轮胎在土路上磨出刺耳的声音，车斗里的人猝不及防，像叠罗汉一样往前冲去，又是一阵惊呼和碰撞。
“到了！东风公社，小河沿生产队！都下车！”络腮胡司机扯着嗓子吼道，仿佛完成了一项艰巨的任务。
到了？
众人晕乎乎地抬起头，透过弥漫的尘土看向外面。
首先看到的是一片相对平坦的河谷地，一条几乎干涸、只剩下泥浆和小水洼的河沟蜿蜒穿过。河边有一些开垦出来的田地，庄稼长得蔫头耷脑，半死不活。
远处山脚下，散落着几十户低矮的土坯房和窑洞，几乎与周围的黄土坡融为一体。炊烟寥寥，毫无生气。
村口一棵歪脖子老树下，或站或蹲着一些村民。男女老少都有，穿着打满补丁、颜色黯淡的旧衣服，皮肤黝黑粗糙，脸上带着长期劳作留下的沧桑和一种麻木的好奇。
他们静静地打量着这辆破卡车和车斗里这群狼狈不堪的“外来者”，眼神复杂，有好奇，有审视，有淡漠，似乎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
这就是小河沿生产队？东风公社最偏远的队之一？
知青们互相搀扶着，艰难地爬下车斗。一个个腿软脚麻，头晕眼花，身上沾满了泥土和呕吐物的污渍，脸色苍白，狼狈到了极点。
脚踩在松软的黄土上，甚至有种不真实的晃动感，好像还在车上颠簸。
“哇……”又一个知青忍不住吐了，虽然胃里早己空空如也。
刘光福跳下车，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西肢，拍了拍身上的土。他是少数几个还能保持基本仪容的人，虽然也灰头土脸。
他迅速扫视着这个即将生活很久（或许）的地方。
穷！真穷！比想象的还要穷！
土地贫瘠，房屋破败，村民面有菜色。空气中弥漫着牲畜粪便和黄土混合的味道。
但他的目光很快被那条几乎干涸的河沟吸引。水！虽然少，但那是生命之源！而且河床边似乎有挖掘过的痕迹，看来村民也在努力找水。
这时，一个看起来五十多岁、头上包着白毛巾、脸上皱纹如同刀刻的老汉，带着几个壮年村民走了过来。老汉穿着件旧中山装，洗得发白，但扣子扣得一丝不苟，应该是生产队的干部。
“是北京来的知青娃娃吧？”老汉开口，带着浓重的当地口音，声音沙哑却有力，“我是小河沿生产队的队长，姓王，王永富。”
黑脸司机跳下车，跟王队长打了个招呼，递过一张名单：“王队长，人给你送到了！十个，五个男娃，五个女娃，一个不少！任务完成，我走了！”说完，跳上驾驶室，轰隆隆地开着破卡车一溜烟跑了，留下一地黄尘。
王队长拿着名单，看着眼前这群东倒西歪、惨不忍睹的知青，眉头皱成了疙瘩，叹了口气：“唉……遭罪了吧？这路就这样……习惯了就好。”
他转身对身后的村民挥挥手：“都别瞅了！来几个人，帮娃娃们拿拿行李！先安顿下来！”
几个年轻点的村民上前，默默地帮知青们拿起沉重的行李。他们的手粗大有力，动作却有些拘谨。
知青们茫然地跟着王队长和村民，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村里走。
路是纯粹的土路，坑洼不平。两边的土坯房低矮破旧，墙皮剥落，很多窗户上连玻璃都没有，糊着报纸或者塑料布。偶尔能看到一两个好奇的孩子从门缝里探出头，又很快被大人拉回去。
鸡鸭在路边悠闲地踱步，找食吃。几头瘦骨嶙峋的猪在泥坑里打滚。空气中那股混合气味更浓了。
绝望的情绪在知青队伍里蔓延。几个女知青又开始偷偷抹眼泪。
刘光福却一边走，一边仔细观察。
他发现虽然整体贫穷，但村里似乎还算整洁，没有到处乱堆的垃圾。一些院子门口挂着成串的辣椒、玉米，显示着村民在努力生活。
他还注意到，那个沉默的青年，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但眼神却在不动声色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带着一种冷静的审视。
王队长把他们带到了一处相对独立的院落前。院墙是土坯垒的，塌了半截。里面有两排相对而望的土坯房，也是破旧不堪。
“这以前是队里的仓库和牲口棚，后来牲口少了，就腾出来了。”王队长指着房子，“男娃住东边那排，女娃住西边那排。条件差，你们自己收拾收拾。炕都是通的，能烧火，晚上自己烧炕，柴火在院子角落。”
他顿了顿，语气沉重地说：“娃娃们，到了这儿，就是到了家。以后，就得靠你们自己了。队里穷，粮食紧张，工分值钱，不好挣。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说完，他让村民放下行李，又交代了几句关于吃饭（先去社员家轮流吃派饭，以后自己开火）和明天上工的事，就背着手，佝偻着身子走了。
留下十几个知青，站在这个荒凉破败的院子里，面对着两排透风漏雨的土坯房，看着角落里那堆不多的柴火，闻着空气中残留的牲畜味道，感受着西周无边的寂静和荒凉。
一种被世界遗弃的、巨大的茫然和恐慌，攫住了每一个人。
连刘光福，都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开局难度……是不是有点太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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