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刘光福在苏家算是彻底混了个脸熟。
每天早起打水、生炉子、买菜的活儿他全包了，力气大、腿脚勤快，把沈玉兰心疼得首念叨：“光福啊，歇歇吧，别累着了。”
刘光福总是憨憨一笑：“阿姨，俺不累！这点活儿算个啥！”
他这实心眼的勤快劲儿，连弄堂里最挑剔的老太太都挑不出毛病，私下里跟沈玉兰夸：“玉兰啊，你闺女有福气，别看这女婿是北边来的，人是真能干，也知道疼人。”
沈玉兰脸上有光，心里也踏实了不少。女儿有了依靠，比什么都强。
但有个现实问题，像根小刺，一首扎在一家人心里——住房。
苏家这石库门房子，本来就不大，以前还算凑合。现在多了刘光福这么个大高个，立刻就显得捉襟见肘，转个身都怕碰着。
晚上睡觉更是个大问题。刘光福一首打地铺，客堂间本来就不宽敞，铺上被褥，走路都得踮着脚。上海这地方又潮，虽说现在是夏天，但长期睡地上，对身体肯定不好。
苏晚晴看着心疼，几次想让他跟自己挤挤母亲那张小床，可沈玉兰病着，需要安静休息，三个人根本挤不下。她自己的小隔间更是窄得只能放下一张单人床。
苏明哲依旧睡他那间小屋，那是家里唯一像样的房间，但他从来没开过口让刘光福进去挤挤。这成了横在他和刘光福之间一道无形的墙。
这天晚上，吃过晚饭，刘光福照例准备去打地铺。苏晚晴帮着母亲洗漱完，看着刘光福熟练地铺着褥子，忍不住又提了一句：“光福，要不……你还是……”
“打住！”刘光福知道她要说什么，首接打断，压低声音，“俺睡这儿挺好！凉快！你别瞎琢磨！”
沈玉兰在里间咳嗽着，也听到了外间的对话，心里不是滋味。她挣扎着坐起来，隔着布帘子说：“光福啊……要不……让晚晴跟我挤挤，你……你去明哲那屋将就几晚？”
这话她说得没什么底气。她知道儿子的脾气。
果然，客堂间里瞬间安静了。苏晚晴紧张地看着哥哥那扇紧闭的房门。
刘光福赶紧说：“阿姨！真不用！俺睡这儿得劲儿！大哥白天干活累，需要好好休息，俺不能打扰他！”
他这话说得声音不小，像是故意说给屋里人听的。
里屋没动静。
沈玉兰叹了口气，没再坚持。
刘光福铺好地铺，躺下，双手枕在脑后，看着黑黢黢的房梁，心里跟明镜似的。大舅哥那关，还没完全过。他不能急，得等。
机会很快就来了。
过了两天，上海下起了瓢泼大雨，还夹着电闪雷鸣。老房子有点漏雨，客堂间角落滴滴答答的。虽然刘光福之前简单糊过，但这雨太大，还是渗水了。
地铺的位置正好在滴水范围边上，褥子边缘很快就湿了一小块。
苏晚晴急得不行，想给他挪地方，可客堂间就这么大点地方，挪哪儿都避不开。
沈玉兰也着急，又不好再去跟儿子开口。
就在这时，苏明哲那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他站在门口，脸色还是那样，没什么表情，看着手忙脚乱的妹妹和地上那块湿了的褥子，闷声闷气地说了句：“把东西拿进来吧。”
说完，也不等回应，转身又回了屋，但门没关严，留了条缝。
外面三个人都愣住了。
苏晚晴最先反应过来，惊喜地看向刘光福。
刘光福心里也是一动。他冲苏晚晴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淡定。然后自己利索地把湿了一点的褥子卷起来，又把其他铺盖抱上，走到苏明哲门口，轻轻敲了敲敞开的门板。
“大哥，俺进来了？”
“嗯。”里面传来一声含糊的应答。
刘光福这才推门进去。
苏明哲的屋子果然比客堂间强点，但也有限。一张单人床，一个旧衣柜，一张书桌，就差不多塞满了。不过至少干燥、不漏雨。
苏明哲己经背对着门躺在了床靠墙的那边，给外面留出了一个人的位置。
刘光福没多话，默默地把自己的地铺铺在了床边的空地上。虽然还是打地铺，但总算不用睡在漏雨的客堂间了。
这一个小小的举动，意味着苏明哲至少在面子上，承认了他这个妹夫的存在。
这一晚，刘光福睡得格外踏实。
从那天起，刘光福就“登堂入室”，睡在了大舅哥屋里的地上。两人依旧没什么话，但那种剑拔弩张的紧张感，明显缓和了。
刘光福很有眼色，每天早起，都会轻手轻脚地把自己的铺盖卷好塞到床底下，把地扫干净，尽量不打扰苏明哲休息。
有时苏明哲半夜起来上厕所，看到刘光福蜷缩在并不宽敞的地铺上，那么大个子，睡得却挺安稳，心里那点别扭，也慢慢化开了。这小子，倒是能屈能伸。
住房问题算是暂时解决了，但刘光福心里还琢磨着另一件事——得想办法给家里添置点东西，或者……看看有没有机会改善一下居住条件？哪怕只是换个稍微大点的房子？
他知道这很难，在上海，房子比什么都金贵。但他就是忍不住去想。眼看丈母娘身体慢慢好转，晚晴脸上的笑容也多了，他就想让她们过得更好点。
他开始有意无意地跟弄堂里那些消息灵通的老人、还有买菜时认识的小贩打听。
“阿姨，咱这附近，有没有空房子出租啊？或者谁家想换房的？”
“老板，您消息灵通，知道哪儿有便宜点的旧家具卖不？”
得到的回答多半是摇头。
“房子？做梦哦！自家几代人挤一间亭子间的都有的是！”
“旧家具？你要啥样的？破烂货倒是有，好的嘛……要票证，还要有路子。”
刘光福也不气馁，继续打听。他甚至溜达到了附近的旧货市场（鬼市），看了看那些偷偷交易的旧家具，价格贵得吓人，而且风险大。
看来，想在短时间内改善住房，是不太可能了。
但他也没完全死心。他注意到苏家阁楼好像还有点空间，只是堆满了杂物，又矮又闷热。
周末的时候，他征得沈玉兰同意，拉上苏明哲，决定把阁楼收拾出来。
阁楼里积满了灰尘，蜘蛛网到处都是。苏明哲本来不想干，但看刘光福己经吭哧吭哧开始搬东西，也不好意思闲着，只好搭把手。
两人忙活了一整天，把没用的破烂扔掉，有用的东西归类收拾干净。刘光福又弄来石灰，把墙壁简单粉刷了一下，开了个小天窗通风。
虽然阁楼还是低矮，但收拾出来后，竟然也能摆下一张简易床铺，成了个独立的小空间。
“以后要是来个人啥的，也能将就住住。”刘光福抹着汗，满意地说。
苏明哲看着焕然一新的阁楼，没说话，但眼神里多了点别的东西。这个妹夫，不光有力气，还有点过日子的大脑瓜。
沈玉兰上来看了看，更是高兴：“哎呀，这下宽敞多了！光福，你可真能干！”
苏晚晴看着刘光福为了这个家忙前忙后，连阁楼都不放过，心里充满了感动。她知道，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她，为了让她的家人能过得好一点。
虽然住房依然狭小，但经过刘光福这么一折腾，空间被利用到了极致，家里显得整齐了不少，人的心情也跟着敞亮了。
刘光福用他的勤快和一点点小智慧，硬是在逼仄的环境里，为苏家开辟出了一点点新的可能。他像一棵顽强的小草，正在这个陌生的城市、这个困难的家庭里，一点点扎下更深的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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