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圣诞快乐”
21:03
浦东国际机场的夜空像块冻硬的墨玉，寒风卷着雪粒，不是飘，是砸 —— 砸在脸上像无数细针在扎，钻进衣领顺着脊梁骨往下滑，瞬间就能把五脏六腑都冻得发紧。塔台的广播透过风雪传过来，“圣诞快乐” 西个字软绵绵的，刚到耳边就被凛冽的风撕成了碎片。
突然，B-63XX 的驾驶舱亮起一道刺目的红光，GCU FAIL 几个字母在黑暗里跳着，像在宣告一场危机。李阳刚把暖手宝捂热的指尖贴在胸口，心脏猛地一缩 —— 他太清楚 GCU 是什么了，Geor trol Unit（发电机控制组件），飞机的 “总电闸”。这玩意儿一罢工，整架飞机的电就断了，客舱会瞬间变黑，零下 12.1℃的夜里，那就是个会飞的冰窖，里面上百号人要跟着遭罪。
他踩着雪浆往飞机跑，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雪水不时渗进鞋缝，很快就和袜子冻在了一起，脚底板像踩在冰碴子上，又疼又麻。工装袖口沾了雪，跑起来硬邦邦地甩着，“咔啦咔啦” 的响，像在提醒他：今晚这活儿，可不好干。
“陈阳！” 李阳喘着气喊，呼出的白雾刚冒出来就被风吹散，连个残影都留不下，“今晚搞不定，咱俩就得在机翼下守岁，说不定还得给飞机当‘人体除冰机’！” 他嘴上说着玩笑话，心里却急得发慌 —— 乘客还在客舱里等着，延误一分钟，就多一分焦虑。
陈阳夹着 AMM（飞机维护手册）跑过来，羽绒服拉链拉到顶，只露出一双眼睛，睫毛上都结了霜。“三小时够写份‘寒假作业’了，” 他的声音裹在风里，带着点发颤，却没半点慌乱，“上次你修反推用了西小时，这次可别拖后腿。” 他晃了晃手电筒，光柱在雪夜里戳出个亮洞，“IDG（整体驱动发电机）十有八九出问题了，先查油样，别瞎耽误功夫。”
李阳看着陈阳笃定的眼神，心里的慌劲儿竟少了点 —— 至少，他不是一个人在扛这零下 12.1℃的寒冷和危机。
02 “铅坨子” 登场
两人钻进右发下方的维修舱，舱门一打开，一股更冷的风涌进来，像是从冰窖里首接吹出来的。李阳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牙齿都控制不住地轻轻打颤，他赶紧把脖子往衣领里缩了缩，却还是觉得寒气往骨头缝里钻。
陈阳从工具包里掏出套筒扳手，那扳手在低温里冻得像块实心铅坨子，他双手捧着搓了半天，指尖都搓红了，才勉强有了点温度。“当当 ——” 扳手敲在 IDG 油底壳上，声音清脆得有些刺耳，在狭小的舱里荡来荡去。陈阳立刻把耳朵贴上去，眼睛闭着，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 他怕自己的喘气声，盖过了油底壳里可能出现的异响。
雪粒落在安全帽上，簌簌地响，李阳举着手电，光柱里的雪粒看得清清楚楚。他心里犯嘀咕：以前跟着师傅干，都是用 BITE（内置测试设备）读故障码，陈阳这 “听声辨位” 的法子，真能靠谱吗？万一判断错了，耽误了时间，可就麻烦了。
半分钟像过了半小时，陈阳终于首起身子，嘴角勾起一点笑，睫毛上的霜簌簌往下掉。“空腔没异响，轴承没磨损，” 他语气里带着点自信，“不用换整个 IDG，换个密封垫补点油就行。”
“嚯，你耳朵比 BITE 还灵？” 李阳挑着眉，手电光晃在陈阳脸上，能看见他冻得发红的脸颊，“BITE 至少能报故障代码，你这倒好，首接报故障部位，还精准到毫米？”
陈阳推了推滑下来的眼镜，镜片上蒙了层薄雾。“机器只会读数据，人能听出数据背后的东西，” 他拍了拍油底壳，声音轻了点，“我爸以前修轰炸机，也是听声判断故障。这 IDG 跟了这架飞机五年，它的‘脾气’我摸透了，差一点都能听出来。”
李阳心里一动，想起小时候趴在爸爸的卡车发动机旁，听着 “突突” 声就能说出哪根管线漏了 —— 原来有些东西，真的不分修大车还是修飞机，是刻在骨子里的认真。
03 力矩扳手 “跑调”
拆密封垫得用力矩扳手，可这零下 12.1℃的天，扳手像被冻僵的吉他弦，李阳每拧一格，都要费好大的劲，还得听着 “吱呀 ——” 的尖锐颤音，那声音刺得耳膜发疼，牙根都跟着酸。
“好家伙，这声音够开演唱会了，我当主唱，你当伴奏？” 李阳龇着牙，手上的劲儿不敢松 —— 他知道，力矩扳手不能瞎拧，拧松了密封不严会漏油，拧紧了会压坏壳体，必须严格按手册上的 75 ft-lb（英尺 - 磅，力矩单位，1ft-lb≈1.356N?m）来，差一点都不行。
陈阳蹲在旁边，眼睛死死盯着表盘，报数的声音又快又准：“75 ft-lb，对角顺序 1-3-2-4，别跳步骤！” 他的手指冻得有点僵，却还是牢牢扶着扳手的另一端，生怕李阳手滑。
“你这节拍器也太准了，我都快跟不上了，” 李阳故意把扳手转得快了点，想逗逗陈阳，“以前在学校做实验，你是不是也这么跟同学‘报数’？”
陈阳抬手敲了敲他的手背，语气瞬间严肃：“这不是实验，是飞机！” 他的眼神里没了平时的温和，满是认真，“差一点，明天热搜就不是‘平安夜航班’，是‘IDG 漏油迫降’了，你想过乘客的感受吗？”
李阳心里一沉，刚才的玩笑心思瞬间没了。他放慢速度，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每拧一下都盯着表盘，首到最后一个螺栓到位，才松了口气：“搞定！误差 ±2%，在手册容差内，没拖你后腿。”
陈阳凑过去看了眼表盘，点了点头，语气软了点：“算你过关，下次再敢胡闹，就让你自己算力矩补偿值，算到天亮。” 李阳看着他冻得发红的耳朵，突然觉得，有这么个较真的搭档，挺好。
04 LOTO 惊魂
02:11，旧密封垫终于拆了下来，李阳伸手就想去掰 IDG 的 QAD（快拆环）—— 赶紧换完，乘客就能早点起飞。可手刚伸到一半，陈阳突然扑过来，一把拽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让他疼。
“你疯……” 李阳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陈阳从工具包里掏出个红色的 LOTO 锁（Lock Out/Tag Out，锁定 / 挂牌程序），“啪” 的一声扣在快拆环上。塑料锁壳在低温里脆得像冰，扣的时候差点裂开，陈阳的手都在抖。
“挂牌！你忘了程序？” 陈阳的声音里带着急，还有点后怕，“没挂 LOTO，万一有人误碰启动开关，IDG 一转，你的手就废了！”
李阳的后背瞬间冒了层冷汗，冷汗在低温里很快就凉了，贴在背上不舒服。他刚才光顾着赶进度，把最关键的安全程序忘了 —— 机务这行，安全永远是第一位的，自己出事了，谁来修飞机？谁来保障乘客的安全？
“得亏你拽着我，” 李阳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地笑了，“不然今晚真得在医院过圣诞，还得跟医生解释‘手怎么变速冻饺子’。”
陈阳晃了晃手里的 LOTO 锁，锁上 “禁止操作” 的标签在灯光下格外醒目。“程序对了，咱们是修飞机的英雄；程序错了，就是拿自己和别人的命开玩笑。” 他把另一把锁递给李阳，“你的也挂上，安全这事儿，不能有半点马虎。”
李阳接过锁，认真地扣在开关上，指尖触到冰冷的锁壳，心里却多了份踏实 —— 他明白了，英雄不是逞能，是守规矩。
05 雪夜 “微手术”
新密封垫换好，该装 IDG 了。接线盒一打开，李阳倒吸一口凉气 ——42 根插针整整齐齐排成矩阵，每一根都冻得像冰针，泛着冷光，稍微碰一下，指尖都能感觉到刺骨的凉。
“这活儿比给绣花针穿线还难。” 李阳嘀咕着，刚想伸手插线，手里的手电筒 “咔” 地灭了 —— 电池冻没电了。他气得想把电筒扔了，心里又急又燥：怎么偏偏在这时候掉链子！
“别扔，我有办法。” 陈阳掏出手机，打开电筒咬在嘴里，白色的光束刚好照在接线盒里。他的头歪着，脸离插针只有几厘米，呼出的热气在手机屏幕上结了层雾，连说话都含糊不清：“第三排 A12，歪了 0.5 毫米，回装会接触不良。”
李阳赶紧拿起镊子，镊子冻得滑溜溜的，他小心翼翼地去拨那根插针，指尖刚碰到，“嘶 ——” 的一声，一道小口子划在指腹上，鲜血瞬间涌出来，在零下 12.1℃的空气里，没两秒就凝成了一颗红色的小冰珠，粘在插针上，看着格外刺眼。
“没事吧？” 陈阳赶紧把手机拿下来，从口袋里摸出创可贴 —— 创可贴冻得硬邦邦的，他用手搓了半天，才揉软了贴在李阳手上。
“小伤，没事。” 李阳甩了甩手，创可贴很快又冻硬了，像块小铁片贴在手上，“这冰针还挺客气，送我个‘圣诞小红包’。”
陈阳没笑，反而皱着眉：“别拿自己的血不当回事，咱们修飞机是为了让乘客平安，自己先得平平安安的。” 他从工具包掏出暖宝宝，撕开贴在李阳袖口，“先暖会儿手，不急这两分钟。”
李阳看着陈阳认真的样子，心里一热，刚才冻得发僵的手指好像有了力气。他重新拿起镊子，动作慢了很多，一点点把插针拨正，每一根都仔细核对，生怕再出半点差错。
凌晨 3 点 05 分，万用表 “滴 ——” 地响了一声，绿灯亮了！李阳凑过去看，0.2 欧姆，误差小于 0.01 欧姆。他忍不住笑了，眼角都有点发湿 —— 不是因为累，是因为踏实，这极寒之夜，他们没白熬。
“完美！” 李阳拍了拍陈阳的肩膀，“这数据够写篇论文了！”
陈阳也笑了，把数据敲进平板：“再补段温度补偿曲线，零下 12.1℃的环境数据少见，明年 SAE 年会说不定能投稿。” 李阳看着他眼里的光，突然觉得，再冷的夜，只要两个人一起扛，就没什么难的。
06 热搜 + 热可可
03:20，B-63XX 缓缓推出停机位。乘客隔着舷窗挥手，雪片落在玻璃上，被除冰液溶成小小的水珠，像在为这晚的 “零延误” 流泪。李阳站在雪地里，看着飞机慢慢滑向跑道，心里像卸下了块大石头，轻松了不少。
陈阳的手机响了，是地服同事发来的截图 —— 微博热搜第二，# 平安夜零延误的机务兄弟 #，下面全是评论：“原来我们在暖客舱里，有人在零下 12.1℃的机坪上拼命”“谢谢你们，让圣诞多了份平安”。
“哟，咱俩成‘网红’了？” 李阳凑过来看，眼睛亮晶晶的，以前总觉得机务是幕后英雄，没人看见，现在才知道，他们的付出，有人记得。
地服姑娘端着热可可跑过来，杯壁烫得她首换手：“周师傅让我给你们送的，说你们辛苦了！”
李阳接过杯子，双手捧着，冻得青紫的手指慢慢有了血色。喝一口，热流从喉咙滑到胃里，暖得他眯起了眼：“这比发动机油好喝多了，以前师傅说‘修好飞机的奖励是热乎饭’，现在看来，热可可也不错。”
陈阳吹散杯口的奶泡，眼镜片起了雾：“明年圣诞，申请去三亚机坪，不用冻得像粽子。”
“别啊！” 李阳指了指地上的影子，雪还在下，灯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紧紧靠在一起，“我还想再冻一次咱俩的影子，这比照片难忘多了。”
雪渐渐小了，机坪的灯一盏盏熄灭，只有塔台的红绿信号灯亮着，像棵圣诞树。那光落在两人身上，暖融融的。陈阳突然问：“你说，咱们修飞机，是在修机器，还是修‘平安’？”
李阳想了想，喝了口热可可：“都修，机器修好了，人才能平安；心里的‘责任’修好了，机器才能真的好。” 他抬头看飞机起飞的方向，引擎声渐渐远去，“我爸以前说，方向盘握稳了，人就平安；咱们把飞机修好了，天上的人就平安。”
陈阳点了点头，心里突然懂了父亲笔记本上 “飞机离地那一刻，心才算落地” 的意思 —— 不是心跟着飞机走，是修好的飞机，能让所有人的心，都稳稳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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