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再次涌上张平的眼眶:“我又欠了你一次人情。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报答你…...”
常贵的心揪紧了。他知道张平的这种病该经受怎么的痛苦。
“我可以——”常贵刚开口就被张平打断了。
“不,常贵哥,你己经帮我太多了。上次要不是你,我早就.…..”她说不下去了,只是摇头,“我不能总是依赖别人的帮助。”
常贵望着眼前这个瘦弱的女子,想起不久前从河里把她救起时,她轻得像是随时会被风吹走的羽毛。如今时间过去,她似乎更加消瘦了,但眼中的坚韧却比以往更加明显。
“你不是依赖别人,只是暂时遇到不幸。”常贵说,“谁没有难处呢?去年旱季,我家陶窑差点熄火,要不是村里人凑钱买了一批陶器,我们也撑不过来。”
张平苦笑道:“那不一样…...我总觉得,自己活得很失败。本来有机会留在城里,却非要又回到这个小山坳来。还总是...…总是给人添麻烦。”
常贵忽然站起身,吓了张平一跳。但他只是走到窗边,望着窗外越来越密的雨丝。
“你知道我为什么做陶器吗?”常贵突然问。
张平摇摇头。
“我父亲,我祖父,都是陶匠。但这年头,塑料制品便宜又耐用,谁还买陶器啊?”常贵转过身,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我哥常说我傻,不肯进城打工,非守着这个没前途的老行当。可是我相信,总会有人懂得陶器的价值——它们不只是容器,还承载着历史和温度。”
他走回床边,认真地看着张平:“你也一样。村里,自从你来后,帮了多少人,变化多大啊。这难道不是价值吗?”
张平怔住了,眼中泛起复杂的神色。
就在这时,吴英端着热粥进来,瞥了两人一眼:“说什么呢?先让张平吃点东西吧。”
常贵接过粥碗,自然地舀起一勺,轻轻吹凉后递到张平嘴边。这个动作让两个女人都愣住了。张平的脸顿时红到了耳根,吴英则挑起了眉毛。
“我、我自己来就好。”张平慌忙接过碗勺,手指不经意间触到常贵的手,两人都像被电到般缩了回去。
吴英看看常贵,又看看张平,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那你们慢慢聊,我再去炒个菜。”
嫂子离开后,房间里的气氛更加尴尬。常贵咳嗽一声,试图找话题打破沉默:“那个...…道医那边,你别担心。我去打听打听。”
张平摇摇头,小口喝着粥:“谢谢你,常贵哥,但我真的不能接受。我己经想好了,假如是真的,我自己去看看。”
“那太慢了,我送你去!”常贵有些着急,“你就当是你自己的哥哥帮你。”
张平放下碗勺,首视常贵的眼睛:“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上次跳河也是,这次也是...…你完全不必这样的。”
常贵被问住了。为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只是因为同情吗?还是因为不久前从河里抱起那个湿透的、轻飘飘的身体时,心里涌起的那种想要保护她的冲动?
“我看到你,就想起陶窑里的火。”常贵最终说道,“有时候火苗看起来很弱,好像随时会熄灭,但只要添一把柴,通一点风,它就能重新燃起来。我觉得你就是那样的火苗,张平。你只是需要一点帮助,就能继续燃烧下去。”
张平的眼中闪过泪光,但她努力不让泪水落下。
窗外,雨己经下得大了,敲击屋顶的声音如同万马奔腾。常贵忽然想起什么,站起身:“我得去把村头的陶器拿回来,不然被雨淋坏了。”
“等等!”张平叫住他,“那么大的雨,等等再去吧。”
常贵摇摇头:“那几件是特意烧制的精品,花了半个月时间呢。我很快回来。”
他冲出房门,迎面撞上端着菜的吴英。听说他要去拿陶器,吴英皱起眉头:“这么大的雨,明天再去不行吗?”
“不行,那几件是要送到县文化馆展览的,淋坏了就前功尽弃了。”常贵边说边披上蓑衣,“我很快回来,你先让她吃。”
冲入雨中,常贵才发现雨势比看起来还要大。狂风卷着雨滴砸在脸上,生疼。村头的老槐树在风雨中疯狂摇曳,像是随时会被连根拔起。
常贵加快脚步,终于在槐树附近的草丛里找到了竹筐。他松了口气,检查了一下里面的陶器——完好无损。正当他准备返回时,一声巨响从河边方向传来。
是山洪暴发的声音。
常贵的心猛地一沉。这条河每逢暴雨就容易发洪水,不久前张平跳河那天也是如此。不知为何,他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扔下竹筐,常贵向着河岸方向跑去。泥泞的道路让他好几次差点滑倒,但他顾不得这些,只是拼命向前跑,跑到中途又折回去,忘了拉板车。
等到快到河边时,他隐约看到一个人影站在汹涌的河水前。雨幕中看不真切,但那个瘦削的身影太过熟悉。
“张平!”常贵大喊着冲过去。
站在河岸边的确实是张平。她不知何时离开了家,来到了这个不久前她试图结束生命的地方。雨水浸透了她的单薄衣裳,但她似乎毫无察觉,只是怔怔地望着汹涌浑浊的河水。
“张平!回去!这里危险!”常贵跑到她身边,拉住她的胳膊。
张平转过头,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常贵哥,我只是来看看…...看看……不放心你……”
“看什么看!快回去!”常贵几乎是吼着说,拉着她就要往回走。
但张平挣脱了他的手,反而向前迈了一步,离汹涌的河水更近了:“不久前,我就是从这里跳下去的。那时候觉得,死了就一了百了了…...”
常贵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慢慢靠近:“现在不一样了,你有事情可以做,许多村民需要你帮助,需要你照顾…...”
“是啊,不一样了。”张平轻声说,忽然转过身来面对常贵,“刚才站在这里,我看着这么凶的河水,忽然很害怕。不久前我怎么敢跳下去呢?”
常贵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向她伸出手:“我们先回去,好吗?雨太大了。”
张平看着常贵伸出的手,忽然笑了:“你放心,常贵哥,我不是来自杀的。我只是想来面对它,告诉自己不会再被生活打败。”
她向前一步,握住常贵的手。常贵感到她冰冷的手指在自己温热的掌心中微微颤抖。
“我想通了,接受你的帮助。”张平的声音在雨声中依然清晰,“我还要在课余时间学习陶艺,帮你做出更好卖的陶器。我知道城里的游客喜欢什么样的款式…...”
常贵愣住了,没想到她会说这个。
张平继续说着,眼中重新燃起了光芒:“我不能总是被动地接受命运的安排,而是要主动改变它。就像你说的,我是一团火苗,不仅要自己燃烧,还要照亮别人。”
汹涌的河水在一旁咆哮,但常贵忽然觉得那声音不再可怕。他紧紧握住张平的手,点头道:“好,我们一起把陶窑办好,把你的病治疗好。”
雨渐渐小了些,天空不再那么阴沉。常贵拉着张平离开河岸,向村里走去。
回到家时,吴英正焦急地等在门口。见两人浑身湿透但安然无恙,她明显松了口气,赶忙拿出干毛巾和热水。
那天晚上,常贵没有回自己的家,而是在张平家的厢房里住了下来,照顾张平。窗外的雨己经完全停了,夜空中甚至露出了几颗星星。
常贵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他想起白天没有卖出去的陶器,想起张平站在河岸边的身影,想起她眼中重新燃起的火光。
常贵一会儿起来给张平送水,一会儿又问她是否发烧。
第二天清晨,常贵早早起床,惊讶地发现张平己经和吴英一起在厨房准备早饭了。两个女人有说有笑,仿佛多年的好友。
见到常贵,张平微笑着打招呼:“常贵哥,早上好。吃完饭我能去看看你的陶窑吗?我想尽快开始学习。”
常贵点点头,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注意到张平的眼圈还有些红肿,但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完全不同了,像是获得了新生。
饭后,常贵带着张平参观了他的陶窑和工作间。张平认真地观察每一件工具和半成品,不时提出问题。让常贵惊讶的是,她对陶器的见解相当独到,确实知道城里人喜欢什么样的款式和花纹。
“我可以设计一些图案,我们可以试着烧制一批新产品。”张平兴奋地说。
常贵被她的热情感染,开始认真地与她讨论起来。吴英站在门口看着两人,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中午时分,常贵突然想起还在村头的陶器,赶忙跑去取回。令他惊讶的是,尽管经历了一场暴雨,那几件陶器竟然完好无损,仿佛被什么保护着似的。
抱着陶器往回走时,常贵路过那条河。河水己经退去不少,恢复平静的河面在阳光下闪着粼粼波光,再也看不出昨天的凶猛模样。
常贵停下脚步,望着河水出神。他想起两次在这里救起张平的经历,想起她从绝望到重燃希望的变化。
生活就像这条河,有时平静,有时汹涌,但总会继续向前流淌。而人与人之间的善意和理解,就像是浊浪中的微光,虽然微弱,却足以指引方向,照亮前路。
常贵抱紧怀中的陶器,迈开坚定的步伐向家的方向走去。他知道,等待他的不仅是热腾腾的饭菜,还有新的希望和可能。
阳光洒在他身上,温暖而明亮。
但三天以后,张平又躺倒了,常贵知道以后又跑到张平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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