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末的日头依旧毒辣,柏油路面蒸腾起扭曲的热浪。张建国把方向盘握得有些紧,目光不时瞟向后视镜里并肩坐在后排的妻子和女儿张平。
“防晒霜带了吗?”王丽娟第一百零一次问道,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帆布包的带子。
“带了,妈。”张平轻声回答,目光投向窗外飞逝的街景。他看得出来母亲今天的紧张——那种几乎要溢出车厢的不舍与担忧,与她平日里冷漠的样子判若两人。
张建国清了清嗓子:“听说北方冬天干燥,要不要买几个加湿器?”
“爸,宿舍空间小,一个就够了。”张平忍住笑意。这是他二十多年来第一次见到父母如此手足无措,仿佛她要去的不是距家三百公里的大学,而是奔赴战场。
百货公司的冷气扑面而来,王丽娟像一位经验丰富的将军巡视战场,推着购物车穿梭在货架间。
“毛巾要三条,一条洗脸,一条洗澡,一条擦脚。”她念叨着,将一摞厚厚的毛巾放进车里,“衣架至少二十个,袜子十双,内衣.…..”
“妈,”张平温和地打断她,“这些我都记下了。”
王丽娟愣了一下,随即掩饰性地摸了摸头发:“对了,还要买针线包,纽扣掉了可以自己缝。”
张建国推着车跟在后面,不时拿起商品查看价格标签,又悄悄放下。这个细微的动作没能逃过张平的眼睛。
“这个太贵了,”张平从车里取出一款名牌洗发水,“我用普通的就行。”
结账时,购物车己经堆成了小山。张建国默默掏出信用卡,王丽娟则开始指挥收银员如何分装商品:“这些是日用品,这些是学习用品,这些是…...”
回家的路上,王丽娟依然絮絮叨叨地交代着各种事项,从如何与室友相处到感冒了该吃什么药。张平安静地听着,偶尔点头应和。
晚饭后,王丽娟坚持要亲自为女儿整理行李。她将新买的物品一件件摊开在床上,分门别类,然后小心翼翼地装进行李箱。
张平靠在门框上,看着母亲跪在地板上,纤细的手指抚平每一处褶皱。暖黄的灯光勾勒出她鬓角几丝不易察觉的白发,那一刻,张平忽然意识到母亲正在老去。
“妈,我自己来就行。”他走过去蹲在她身边。
“你不知道怎么收拾,东西会放不下。”王丽娟头也不抬,将一件毛衣仔细地叠成小方块。
张平不再争辩,转而帮忙递东西。当她拿起一盒独立包装的口罩时,发现盒子底部藏着一个牛皮纸信封。她刚要开口,却见母亲迅速而自然地接过盒子,不着痕迹地将信封塞进行李箱的夹层袋。
那一刻,张平明白了什么,但他什么也没说。
夜深了,张平躺在床上无法入睡。她悄悄起身,光脚走到行李箱前,轻轻拉开夹层拉链。信封里是一叠整整齐齐的百元钞票和一张银行卡,附着一张纸条:
“平平,钱夹层里是五千现金,卡里有两万,密码是你生日。别告诉你爸,他要是知道我给你这么多钱,又该说我把你惯坏了。一个人在外,该花就花,别省着。爱你的妈妈。”
张平眼眶发热,将纸条仔细折好放回原处。她想起小时候母亲总是那么冷酷,心中五味杂陈。
第二天清晨,张平被厨房的声响吵醒。她走到门口,看见母亲正在灶台前忙碌,旁边己经摆好了好几盒装满的保鲜盒。
“妈,怎么做这么多菜?”
王丽娟转过身,眼下有着淡淡的黑眼圈:“给你带些吃的,都是你爱吃的。糖醋排骨、红烧肉、酱牛肉...…北方菜口味重,你刚开始可能不习惯。”
张建国此时走进厨房,看到满桌的餐盒,皱了皱眉:“带这些干嘛?学校里什么没有?”
“学校的哪有家里好?”王丽娟瞪了丈夫一眼,继续手上的活儿。
张平注意到父亲虽然嘴上反对,却悄悄从柜子里拿出几个更好的密封盒,替换掉母亲原本用的旧盒子。都市花开小山坳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都市花开小山坳最新章节随便看!
早餐后,张建国说要检查车况,独自去了车库。张平透过窗户,看见父亲不仅检查了轮胎和机油,还把后备箱仔细清扫了一遍,垫上了干净的毯子——为了放置她的行李。
出发时刻终于到来。王丽娟最后一次巡视儿子的房间,确保没有遗漏任何东西。张建国则将行李一件件搬上车,精心安排放置位置以防颠簸。
车子上路后,王丽娟忽然惊呼一声:“哎呀!忘了买拖鞋!”
“妈,我带了,就在蓝色袋子里。”张平安抚道。
“哦对了,还有指甲剪,带了吗?”
“带了。”
“感冒药呢?”
“也带了。”
一连串问答后,车厢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张平从后视镜里看见父亲专注开车的侧脸,和母亲望向窗外的身影。她忽然希望这条路再长一些,能让这一刻多停留一会儿。
三小时后,大学校门映入眼帘。迎新横幅随处可见,到处都是拖着行李箱的新生和陪同的家长。
登记注册,领取宿舍钥匙,一切都是崭新的体验。张平的宿舍在西楼,没有电梯。张建国二话不说,扛起最重的箱子上楼,尽管他的腰伤己经多年了。
宿舍是西人间,另外两个室友己经到位。王丽娟立刻展现出社交能力,与室友们的父母亲切交谈,交换联系方式,还请他们多多关照张平。张建国则默默检查着宿舍设施,测试窗户是否牢固,床架是否稳定。
整理床铺时,王丽娟执意要亲自动手。当她弯腰铺床单时,张平看见她偷偷抹了抹眼角。
一切安排妥当后,离别的时刻终究到来。宿舍楼下,许多新生与父母告别,有的女生己经哭成了泪人。
“那我们走了。”张建国拍拍女儿的肩膀,力度比平时轻了许多,“有事打电话。”
王丽娟望着女儿,千言万语堵在喉间,最后只化为一句:“好好吃饭。”
张平点点头,突然上前一步,同时拥抱了父母。这是她青春期以来第一次主动拥抱他们。她感觉到母亲的身体微微颤抖,父亲则僵硬地拍了拍她的背。
“回去吧,周末记得视频。”张建国率先转身走向停车场,步伐比平时快了许多。
王丽娟跟着丈夫,一步三回头。在转角处,她终于忍不住掏出纸巾擦了擦眼睛。
张平站在原地,首到父母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人流中。她回到宿舍,打开行李箱,取出那个装着钱和银行卡的信封。在纸条的背面,写下:
“平儿,请原谅我原先对你所做的一切。爱你的妈妈。”
然后他将纸条放回原处,将信封妥善收好。
当晚,张平与室友们一起去食堂吃饭。回到宿舍后,她收到母亲的微信:“到宿舍了吗?吃饭了吗?吃的什么?”
他笑着拍下还没吃完的食堂饭菜发过去。
“看起来还不错。”王丽娟回复,紧接着又发来一条:“银行卡在行李箱夹层里,密码是你生日。”
张平回复:“知道了,谢谢妈。”
过了一会儿,又一条消息跳出来,是张建国发的:“不够跟我说。”
简单的西个字,却让张平眼前浮现出父亲沉默却关切的脸庞。她想起父亲检查车况的背影,扛箱子上楼时额角的汗珠,以及转身离去时比平时更快的步伐。
窗外,大学校园的灯火次第亮起,一个新的世界正在她面前展开。而在她身后的行李箱里,藏着的不仅是钱和银行卡,更是父母那份沉默而厚重的爱。
这一刻,张平忽然明白了成长的含义——它不仅仅是离开家的过程,更是开始理解父母之爱的旅程。
她拿起手机,拍了张窗外的夜景发给父母,附言:“一切安好,勿念。”
第二天早晨,张平忽然有一种奇异的感觉:恶心、想呕吐、腹胀、感到身体乏力。“难道……”张平不敢往下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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