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午冰凉的手指按在我唇上，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月光从洞顶的缝隙漏下来，照在她脖子两侧张开的鳃状疤痕上——那些细密的肉刺随着呼吸缓缓蠕动，像某种深海鱼类的鳃。
"别出声。"她的声音轻得像风吹过树叶，却带着奇异的韵律，"它在长。"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左臂。包扎布被掀开后，伤口周围皮肤下那些暗红纹路己经交织成清晰的莲花图案。更诡异的是，图案中心微微隆起，仿佛皮下有什么东西正要破体而出！
"这是...什么？"我声音发抖。
阿午没有回答，而是从腰间解下一个小皮囊，倒出几粒青黑色的药丸，捏碎后撒在我伤口上。药粉接触皮肤的瞬间，一股刺骨的寒意渗入血肉，那些蠕动的纹路顿时静止了。
"尸莲纹。"她收起皮囊，鳃状疤痕缓缓闭合，"麻婆婆的血丹...在你骨头里...种了颗种子。"
我猛地想起麻三姑给我服下的那滴暗红结晶："它会怎样？"
阿午苍白的脸上浮现出古怪的表情，像是怜悯又像是羡慕："会长大...会开花..."她突然凑近，冰凉的气息喷在我耳畔，"会帮你...吃掉...那些不好的东西。"
不等我追问，洞口方向突然传来"咔嚓"一声轻响。阿午瞬间退到阴影里，速度快得像一道蓝烟。
"小陈？"张伯揉着眼睛坐起来，"你咋还不睡？"
"伤口疼。"我匆忙拉回包扎布，遮住那诡异的莲花纹，"张伯，我爹怎么样？"
张伯挪到父亲身边看了看："热退了...虫子也不吐了...麻婆的药真神了！"他压低声音，"那个蓝衣裳的丫头...怪瘆人的...刚才是不是在这儿？"
我含糊地应了一声，余光瞥见阿午己经无声无息地回到了麻三姑身边。老妇人盘腿坐在洞口，竹杖横在膝上，像是入定又像是警戒。王半仙蜷缩在角落，鼾声如雷，但右手始终按在怀里——那里鼓鼓囊囊的，不知藏着什么。
左臂的胀痛在药粉作用下减轻了些，但皮肤下的莲花纹仍在微微发热。我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却陷入一连串破碎的噩梦——
龙水妹的六趾脚掌在黑暗中前行...干尸道士胸口的尸丹迸裂...麻三姑的手指捅进我的骨髓...最后是阿午脖子上张开的鳃，里面密密麻麻的肉刺化作尖牙，朝我咬来...
"上路。"
麻三姑沙哑的声音惊醒了我。洞外天色刚蒙蒙亮，山间雾气浓得像牛奶。阿午己经收拾好行囊，正把几个小陶罐装进背篓。父亲靠坐在石壁边，脸色仍然苍白，但眼神己经清明许多。
"能走吗？"我爬过去扶他。
父亲点点头，却突然抓住我的手腕，目光落在那渗出药渍的包扎布上："她给你...用了什么？"
不等我回答，麻三姑的竹杖己经点在地上："问多了...死得快。"她转向王半仙，"你...前面带路。"
王半仙三角眼一转："三姑...老鸦寨现在可不太平...那六阴煞..."
"怕了？"麻三姑冷笑，"现在滚...还来得及。"
王半仙讪笑着背上包袱，率先钻出岩缝。我们跟着他走进浓雾，阿午扶着麻三姑走在最后。奇怪的是，雾气遇到阿午就会自动分开，像是畏惧她身上散发的寒意。
山路崎岖湿滑，父亲走得艰难。张伯折了根粗树枝给他当拐杖，自己却时不时揉着胸口——昨晚的逃亡显然耗尽了这老猎户最后的体力。
"张伯..."我放缓脚步，"张婆婆她..."
老汉眼圈顿时红了："老婆子...精着呢...肯定躲起来了..."他抹了把脸，突然压低声音，"小陈...你得防着点王瞎子...昨晚你昏迷时...我瞧见他往你爹药里掺东西..."
我心头一紧："什么东西？"
"就这个。"张伯从兜里摸出个小纸包，里面是几粒芝麻大的黑卵，"我偷偷藏了点...麻婆一看就变脸了...说是'尸蛊卵'..."
寒意顺着脊梁窜上来。王半仙为什么给我爹下蛊？是怕他泄露什么？还是...
"到了。"
王半仙的声音从前方传来。雾气突然散开，露出山坡下一片破败的寨子——歪斜的吊脚楼，长满杂草的晒谷场，还有那座我们曾经逃出的、半塌的山神庙。老鸦寨静得像座坟墓，只有风吹过破窗时发出的呜咽。
麻三姑的竹杖突然重重顿地："不对。"
"咋...咋不对？"王半仙额头冒汗。
阿午无声地走到前方，脖子上的鳃状疤痕缓缓张开。她深吸一口气，那些肉刺剧烈颤动起来："多了...三个人..."
"什么？"我还没反应过来，父亲己经猛地拽着我后退："是气味！寨子里多了三个活人的气味！"
麻三姑从背篓取出个铜铃，轻轻一晃。
"叮铃——"
清脆的铃声在山谷回荡。片刻的死寂后，寨子里突然传来"吱呀"一声——最东头那座还算完好的吊脚楼，门开了。
一个穿着中山装的高瘦男人走了出来。他约莫五十出头，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手里还拿着本皮面笔记本。这副知识分子打扮与破败的苗寨格格不入，但更违和的是他身后跟着的两个"人"——
那是两个穿着老旧军装的壮汉，面色青白，眼神呆滞，脖子上都有道缝合痕迹。他们抬着一口刷了红漆的木箱，步伐整齐得像量过，却诡异得不发出任何脚步声。
"考古队的周教授？"王半仙失声叫道，"您...您怎么在这儿？"
眼镜男人推了推镜片，笑容温和得令人不适："王老弟，好久不见。"他的目光扫过我们，在麻三姑身上停留片刻，"这位就是'尸语者'麻三姑吧？幸会。"
麻三姑竹杖横在胸前："滚。"
周教授不以为忤，反而走近几步："别紧张...我只是来取回三十年前落在这里的...研究资料。"他拍了拍红木箱，"顺便，帮你们解决个小麻烦。"
箱盖突然弹开一条缝，一只枯槁的手爪猛地伸出！那手上长着六根手指，指甲漆黑如墨，手腕上还缠着半截褪色的红绳——
是龙水妹的手！
(第二十八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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