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湖底的月光
打捞船的马达声划破莲心湖的晨雾时，林砚正蹲在岸边，看着顾砚深把那方莲纹砚轻轻放在青石上。砚台被露水打湿，石纹里的莲仿佛活了过来，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
“潜水员说湖底淤泥太深，可能要很久。”顾砚深递给她一杯热姜茶，指尖碰到她的，两人都顿了一下，像被砚台的石质烫到似的，迅速收回手。
林砚捧着杯子，看着湖面泛起的涟漪。黄老板交代，当年他们把赵伟的遗体沉在湖心亭旧址附近，用铁链捆着块巨石。这些年湖底长了密匝匝的水草，早就把那片水域缠成了绿色的网。
“他为什么非要举报？”林砚突然问，“明知道会有危险。”
顾砚深望着湖心，那里的荷花长得最茂，花盘沉甸甸地垂着，像坠着无数个秘密。“赵叔总说，‘人活着，总得认个死理’。他的死理，就是对得起手里的笔，对得起跟着他干活的工人。”
这话让林砚想起自己的采访本，每一页都写着“真实”两个字，像赵伟的砚台一样，磨得边角发亮。她忽然明白，为什么会对顾砚深有莫名的牵引——他们都在替别人守着点什么，一个守着真相，一个守着愧疚。
中午时分，潜水员终于浮出水面，手里举着块锈迹斑斑的铁链。“找到了，下面有具骸骨，还握着个东西。”
顾砚深纵身跳进湖里，林砚只来得及喊一声“小心”，他的身影己经扎进碧绿的水波里。岸边的风突然变大，吹得荷叶哗哗作响，像在哭。
等顾砚深抱着骸骨上岸时，浑身都湿透了，衬衫紧贴着身体，勾勒出紧实的肩背线条。他手里紧紧攥着个东西，是支钢笔，笔帽上刻着“守拙”两个字，正是赵伟的那枚印章同款。
“他到最后，还攥着笔。”顾砚深的声音发颤，把钢笔递给林砚。笔杆上的指纹早就被水泡没了，却像有温度似的，烫得她指尖发麻。
林砚把钢笔放进证物袋，抬头时，看见顾砚深的睫毛上挂着水珠，顺着下颌线往下滴，落在锁骨的凹陷处，洇出一小片湿痕。她突然想起那个雨夜，甜弦诗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他也是这样浑身湿透，站在便利店的屋檐下，眼神里藏着她看不懂的潮涌。
“去我家换件衣服吧。”她听见自己说，声音比湖风还轻。
顾砚深的家还是极简的黑白灰，只是阳台上多了盆荷花，是上次从莲心湖移来的。林砚找了件他的干净衬衫递过去，转身时，后腰不小心撞到茶几，疼得她低呼一声。
“怎么了？”顾砚深立刻走过来，伸手想扶，却在半空中停住，指尖悬在她腰侧，带着点试探的犹豫。
“没事。”林砚往后退了半步，后腰的钝痛混着莫名的心跳，让她不敢抬头。
他没再动，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她泛红的耳根。“林砚，”他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八度，“仓仓库里，你问我是不是喜欢你……”
窗外的风卷着荷香飘进来，落在两人之间。林砚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撞在地板上，和他的呼吸声缠在一起。
“是。”他说，一个字，轻得像羽毛，却重得让她鼻尖发酸。
她猛地抬头，撞进他的眼睛里。那里没有了往日的冷冽，只有像湖底月光一样的温柔，还有点怕被拒绝的慌张。他的衬衫还在滴水，水珠顺着袖口的疤痕滑下来，像在数着这些年藏在心底的话。
“我知道你怕……”他想再说点什么，却被林砚突然踮起的脚尖打断。她的唇轻轻擦过他的下颌，带着点姜茶的暖意，把剩下的话都堵回了喉咙里。
顾砚深的身体僵了一瞬，随即伸手揽住她的腰，力道不轻不重，像捧着件稀世的瓷器。他的吻落在她的发顶，带着湖风的清冽和荷花的甜，慢慢往下，停在她的眉骨上，像在吻掉那些年攒下的委屈。
阳台上的荷花突然轻轻晃动，像是在替他们害羞。林砚闭上眼睛，把脸埋在他湿漉漉的衬衫里，闻着那熟悉的雪松味，突然觉得，所有的等待和试探，所有藏在砚台里的秘密，都在这一刻有了归宿。
原来最深的情感，从不需要轰轰烈烈的告白。就像湖底的月光，沉默了那么久，终会在某个清晨，悄悄漫上岸，把所有的温柔，都铺在你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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