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流沙上的证据
林砚坐在画廊角落的长椅上，指尖反复着录音笔。里面存着刚才赵晓曼歇斯底里的控诉，还有张恒慌乱的辩解——他大概没料到，林砚从大学起就有随时开录音的习惯，哪怕是对“师兄”。
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卷得打转，像她此刻的心情。苏晴的威胁不是空话，违规调取银行流水确实踩了红线，一旦被曝光，别说报道发不出来，她可能连记者证都保不住。
“在想怎么自保？”
一个声音突然在头顶响起。林砚抬头，看见顾砚深站在面前，黑色风衣沾着风尘，眼底带着红血丝，显然是急着赶过来的。他身后跟着陈默，助理低着头，不敢看林砚，更不敢看赵晓曼——刚才赵晓曼摔画笔时，陈默送的银镯子掉在地上，现在正被林砚踩在鞋跟下。
“顾总来得正好。”林砚把录音笔往桌上一放，按下播放键。苏晴的声音从里面钻出来，娇嗲又刻薄：“……张恒那蠢货，以为拿到证据就能跳槽？等林砚被搞臭，我就让他滚蛋……”
顾砚深的脸色一点点沉下去，指尖捏得发白。陈默的肩膀抖得更厉害了，赵晓曼突然站起来，抓起地上的银镯子扔进垃圾桶：“陈默，我们完了。我爸要是知道我拿他的冤屈换这种东西，能从坟里爬出来抽我！”
陈默猛地抬头，眼里是压抑的慌乱：“晓曼，我不是故意的……是苏总监逼我的，她说要是不盯着你，就把当年我帮她改账的事捅出去……”
“改账？”林砚抓住关键词，“什么账？”
“2015年的扶贫款流水。”陈默的声音发颤，“当时我还是实习生，苏晴让我把几笔转账记录改成‘材料采购’，我……我不敢不从。”
顾砚深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股狠劲：“她倒是会挑人。”他看向林砚，“你违规调流水的事，我己经让法务处理了，苏晴手里的‘证据’作废。”
林砚愣住了。她以为他会先质问自己为什么查得这么深，没想到他第一时间竟是解围。
“为什么帮我？”
“不是帮你。”顾砚深的目光落在赵伟的日记上，“是帮他。”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也是帮我自己。”
这时，张恒突然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个文件袋，脸色惨白：“林砚，苏晴骗了我们！这里面根本不是你的违规证据，是她当年和顾董签的协议——她帮着挪用扶贫款，顾董答应让她当盛华的财务总监！”
他把文件袋往桌上一摔，协议散落出来，最后一页的签名栏里，“苏晴”两个字的笔迹，和赵伟日记里那个模糊的“苏晴”完全吻合。
“她怕你真把日记捅出去，想拿假证据稳住你，等风声过了再收拾你。”张恒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也是被她骗了……我只是想跳槽，没想害你啊师妹！”
林砚看着他涕泪横流的样子，只觉得荒谬。这就是她曾相信的“师兄”，为了个虚无缥缈的职位，能把同校情谊踩在脚下，被卖了还帮着数钱。
“你的事，自己去跟总编解释。”林砚站起身，把赵伟的日记和协议复印件收好，“至于苏晴，证据链己经齐了，剩下的交给警方。”
顾砚深突然开口：“等等。”他走到赵晓曼面前，从风衣内袋里拿出个小盒子，“这是我父亲临终前让我交给你的。”
盒子里是枚印章，刻着“守拙”两个字，边角被得发亮。“我父亲说，当年他逼赵叔签字时，赵叔手里就攥着这枚章，说‘我赵伟一辈子守拙，不做亏心事’。”顾砚深的声音有些发哑，“他到死都在后悔，说没脸见赵叔。”
赵晓曼捏着印章，眼泪突然掉了下来，砸在章面上，晕开细小的尘埃。
离开画廊时，天己经黑了。林砚看着手里的证据袋，突然觉得很沉——里面装的不只是真相，还有被欲望扭曲的人性，被辜负的信任，和那些在流沙里挣扎过的灵魂。
顾砚深的车停在路边，他摇下车窗：“我送你。”
林砚犹豫了一下，还是拉开车门。车里很安静，只有空调的微风声。过了很久，顾砚深突然说：“当年赵叔出事那天，我跟他吵了一架。”
“为什么？”
“我说他太傻，不懂变通。”他看着窗外掠过的霓虹，“现在才知道，傻的是我。”
林砚没说话。她想起张恒的谄媚，苏晴的算计，赵晓曼的摇摆，突然觉得，能守住“拙”字的人，才是真正的清醒。
车在报社门口停下，林砚解开安全带时，顾砚深突然递过来一个U盘：“这是盛华现在的财务明细，所有扶贫款的去向都标清了。”他看着她，“明天见报时，加上这个。”
林砚接过U盘，指尖碰到他的手，两人都顿了一下。
“谢谢。”她说。
顾砚深笑了笑，那笑意比之前真实多了：“该说谢谢的是我。”
林砚推开车门，走进报社大楼。凌晨的编辑部空无一人，只有她的电脑屏幕亮着光。她点开那些证据，看着赵伟的日记，苏晴的协议，盛华的明细，突然觉得笔下的文字有了重量。
这城市的迷局里，总有人在流沙里沉沦，也总有人在泥泞里坚守。而她的笔，就是要让那些坚守的人，被看见。
窗外的风还在吹，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黎明，低声伴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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