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见报前夜的暗涌
林砚把样稿最后一遍通读时，窗外的天己经泛白。油墨味混着咖啡香在编辑部弥漫，小周趴在桌上打盹，睫毛上还沾着点打印纸的碎屑——这孩子跟着她熬了三个通宵，眼下的乌青比她的还重。
手机在桌面震动，屏幕上跳出“未知号码”西个字。林砚划开接听，听筒里传来电流的滋滋声，接着是张恒断断续续的喘息：“师…师妹…救我…”
“张恒？你在哪？”林砚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老…老码头仓库…他们说…撤稿…不然…”声音戛然而止，只剩下重物落地的闷响和忙音。
林砚的指尖瞬间冰凉。她抓起桌上的录音笔和车钥匙，刚跑到门口，又折回来把赵伟的日记和协议复印件塞进包里——这些是最后的底牌，绝不能丢。
“林姐？”小周被惊醒，揉着眼睛抬头，“出什么事了？”
“张恒被绑了，在老码头。”林砚语速飞快，“你守着电脑，没我电话不准发稿。记住，不管谁来问，就说稿件还在审校。”
老码头在城市边缘，早就废弃了，只有几座锈迹斑斑的吊塔杵在雾里，像沉默的巨人。林砚把车停在隐蔽处，摸出手机想报警，却发现这里连信号都时断时续。
仓库的铁门虚掩着，缝隙里透出点微光。她贴着墙根挪过去，听见里面传来苏晴的声音，又尖又利：“…别跟我提顾砚深！他当年要是敢护着我，我至于像条狗一样被顾家踢出来？”
另一个声音是陈默，带着哭腔：“晴姐，真要对张恒下手？警察要是来了…”
“警察？”苏晴冷笑，“林砚要是敢报警，这蠢货第一个死。我要让她知道，坏我好事的人，没一个有好下场！”
林砚的心沉到了底。她悄悄推开门缝，看见张恒被绑在铁架上，嘴角破了，脸上还有淤青；苏晴坐在旁边的木箱上，手里把玩着把水果刀，刀尖在晨光里闪着冷光；陈默站在角落，手不停地抖。
“把林砚叫进来。”苏晴突然抬头，看向门口的方向，“别躲了，我知道你来了。”
林砚深吸一口气，推门走进去。仓库里弥漫着铁锈和霉味，角落里堆着的渔网烂成了絮状，挂在铁丝上，像上吊的绳。
“苏总监倒是比我想的聪明。”林砚把包往地上一扔，拉链敞开，露出里面的文件，“你想要的，无非是这些。”
苏晴的眼睛亮了亮，却没动：“放桌上，退远点。”
林砚依言照做，目光却扫过张恒——他的脚踝被绳子勒出红痕，裤脚沾着泥，看起来没受太重的伤，只是吓得不轻。
“撤稿。”苏晴拿起协议复印件，指尖划过“苏晴”的签名，“只要你点头，我现在就放他走。”
“放他走，我就把这些给你？”林砚笑了笑，“苏总监觉得，我会信一个绑匪的话？”
“那你想怎样？”苏晴的刀指向张恒的脖子，“我数到三，你不答应，他就得见血。”
“一——”
“等等。”林砚突然开口，“我可以撤稿，但你得告诉我，当年赵伟是怎么死的。”
苏晴的动作顿住了，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关你什么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林砚往前走一步，声音陡然拔高，“他日记里写‘他们要带我去谈话’，这个‘他们’，是不是包括你？是不是你把他的行踪卖给了顾明远？”
仓库里的空气瞬间凝固。陈默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震惊：“晴姐…赵叔的死…真的和你有关？”
苏晴的脸涨成了猪肝色，突然尖叫：“是又怎么样？！他不识抬举！顾董让他背锅，他偏要写什么狗屁日记！这种人死了活该！”
“你说谎！”一个声音从仓库外传来。顾砚深站在门口，风衣被晨风吹得猎猎作响，手里拿着个牛皮纸袋，“我爸当年虽然逼他挪用公款，但从没打算杀他。是你怕赵伟把你盖账的事捅出去，才偷偷让人把他推下了工地的脚手架！”
他把纸袋里的东西倒在地上——一沓泛黄的证词，上面有当年工地保安的签名，写着“事发当晚，看到苏晴和两个陌生男人在工地后门争执”。
苏晴的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你…你什么时候找到的？”
“在你当年的储物柜里。”顾砚深的声音冷得像冰，“我早就怀疑赵叔的死有问题，只是没想到，动手的人是你。”
林砚这才明白，顾砚深袖口的疤痕不是意外——那是当年他追出去救赵伟时，被脚手架的钢筋划的。他这些年的沉默，不是懦弱，是背着愧疚在查真相。
“把刀捡起来！”苏晴突然冲陈默喊，“你想让我把你改账的事说出去吗？！”
陈默的手抖得更厉害了，看看地上的刀，又看看顾砚深手里的证词，突然蹲在地上哭了：“我不想坐牢…我只是想好好上班…”
就在这时，张恒突然挣扎着站起来，绳子不知什么时候被他磨松了。他冲向门口，却被苏晴一把抓住头发：“想跑？没门！”
混乱中，林砚摸到了地上的水果刀，刚想捡起来，顾砚深突然冲过来把她护在身后。苏晴的指甲抠进顾砚深的胳膊，眼神疯狂：“你护着她？你忘了是谁当年帮你稳住盛华的？是谁在你爸死后帮你挡那些烂账的？！”
“我没忘。”顾砚深的声音很沉，“但我也没忘，你是怎么踩着赵叔的命往上爬的。”
警笛声从远处传来，越来越近。苏晴的动作僵住了，突然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像个被抢了糖的孩子。
林砚看着被警察带走的苏晴，又看了看缩在角落发抖的张恒，突然觉得很疲惫。她走到顾砚深身边，发现他的胳膊被苏晴抠出了血，正顺着袖口往下滴。
“谢了。”她低声说。
顾砚深摇摇头，从口袋里拿出个U盘：“这是赵伟当年藏在工地的原始账册，比日记更详细。”他顿了顿，“报道…别落下苏晴的部分。”
林砚接过U盘，指尖触到他的血，温热的，带着铁锈味。她抬头看向晨雾中的吊塔，突然觉得那些沉默的巨人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回编辑部的路上，她给小周打了个电话：“发稿吧，按原计划。”
挂了电话，林砚打开车窗，晨风吹进来，带着海水的咸涩。她知道，今天的报纸会像颗炸弹，炸碎很多人的安稳，也会让很多沉冤浮出水面。但她不后悔——就像赵伟在日记里写的：“记者的笔，得敢戳真窟窿。”
车窗外，太阳终于跳出云层，把金色的光洒在城市的屋顶上。林砚握紧手里的U盘，觉得这晨光里，藏着比任何东西都珍贵的东西——真相，和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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