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粗糙的黏土小瓶紧攥在手心，那微小的凸起和纹路，此刻仿佛蕴含着足以撬动整个帝国的力量。密钥？地底那疯狂工程急需的“密钥”？曹化淳心腹那惊恐的呼喊如同魔咒，在朱渊耳边反复回响。
原主朱由校……木匠皇帝……奇巧淫技……精密玩意……
无数记忆碎片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冰块，在他脑海中噼啪炸裂，疯狂碰撞！是了！那个历史上沉迷于刨子锯子的明熹宗，除了做出精美的家具亭台，似乎也确实偏爱制作一些极其精巧的、带有机关锁钥的小盒子、小摆件！他甚至能亲自设计并参与制作需要复杂榫卯和微型机括的器物！
难道……这看似不起眼的小泥瓶，或者更准确地说，是瓶子里曾经装过的东西，并非简单的密信，而是……一把真正的、物理意义上的“钥匙”？一把能启动或控制地底那恐怖机械的钥匙？！
所以魏忠贤和客氏要千方百计地控制他、毒害他，却又不敢立刻让他死？所以他们在他“病重”时搜走了所有他可能接触的把玩物件？所以地底爆炸后，他们第一时间不是追捕他这个人，而是急需找到这把“密钥”？！
一切似乎都说得通了！这把钥匙，才是魏忠贤（或者说他背后的主使）真正图谋的关键！而自己这个皇帝，或许从一开始，就只是这把钥匙的……保管员？或者，是启动钥匙的某个“认证”环节？
巨大的震惊和后怕如同冰水浇头，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他之前所有的挣扎和算计，竟然一首是围绕着这个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核心秘密在进行的！
“陛下？陛下您没事吧？”赵靖勇单膝跪地，看着皇帝骤然变幻、阴晴不定的脸色，担忧地低声问道。他身上的伤口还在汩汩流血，却浑然不顾。
朱渊猛地回过神，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浓重血腥味的空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危机远未解除！
“朕无事！”他用力扶起赵靖勇，目光扫过周围这些伤痕累累却目光坚定的净军汉子，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暖流和沉甸甸的责任感，“赵卿，众位壮士，此地不宜久留！厂卫和那些黑衣杀手随时可能追来！我们必须立刻转移！”
“陛下所言极是！”赵靖勇重重点头，脸上掠过一丝狠厉与决绝，“弟兄们伤亡不小，需得找个安全所在疗伤歇息。陛下请随臣来，臣知道几个隐秘去处！”
他显然对西苑乃至整个紫禁城外围的犄角旮旯了如指掌，这正是净军这种负责最底层杂役人员的优势所在。
在赵靖勇的带领下，这支残兵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悄无声息地穿过荒废的庭院、狭窄的巷道，甚至钻过几个狗洞般的破败门户，最终潜入了一处位于西苑最边缘、几乎半塌的旧库房之中。
库房内堆满了废弃的建材和破损的宫廷器物，蛛网密布，灰尘呛人，但却异常隐蔽，且有多个出口。
众人迅速掩藏痕迹，安排岗哨。几个略通草药的士兵开始为伤员紧急包扎处理。气氛凝重而悲壮，这一夜，他们失去了太多弟兄。
朱渊靠坐在一个冰冷的石墩上，看着眼前这一切，心中五味杂陈。他脱下身上的锦龙外袍，用力撕扯成布条，亲自走到赵靖勇面前。
“陛下！不可！臣……”赵靖勇大惊，想要阻止。
“别动！”朱渊语气不容置疑，亲自为他擦拭伤口，进行简单的包扎。他的动作或许笨拙，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真诚和坚定。“今日若无赵卿与众位壮士，朕己死无葬身之地。此恩，朕记下了。”
赵靖勇这个铁打的汉子，此刻竟虎目微红，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只是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其他净军士兵见状，也纷纷无声跪倒，眼神中充满了激动与誓死效忠的光芒。
这一刻，不再仅仅是君臣，更像是一同经历过血火洗礼的袍泽。
简单处理完伤口，朱渊立刻压低声音，将方才听到的关于“密钥”的事情，以及自己的推测，简要告知了赵靖勇。
赵靖勇闻言，亦是震惊不己：“密钥？地底工事竟需要陛下之物才能掌控？难怪阉党如此……”他眼中闪过恍然，随即变为更深的忧虑，“陛下，此物事关重大，绝不可落入阉党之手！否则后患无穷！”
“朕知道。”朱渊点头，从怀中取出那个小泥瓶，小心翼翼地再次倒出那卷极薄的丝帛密信，仔细检查着瓶身内外。除了那封信，瓶子里外再无他物，就是最普通的黏土烧制，甚至有些粗糙。
密钥不在这里面。那它是什么？在哪里？难道原主朱由校真的制作过什么特殊钥匙，被魏忠贤搜走了？或者……藏在了某个只有皇帝自己才知道的地方？
他努力回忆，但属于原主的、关于具体物件的记忆依旧模糊不清。这让他感到一阵焦躁。
“陛下，”赵靖勇沉吟片刻，低声道，“既然阉党急需此物，或许……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
朱渊目光一凝：“你是说……引蛇出洞？或者，借此谈判？”
“谈判与虎谋皮，绝不可行！”赵靖勇断然否定，眼中闪过军人的果决，“但或许可以故布疑阵，扰乱其心神，为我等争取时间。当务之急，是尽快与皇后娘娘和信王殿下取得联系！宫内发生如此巨变，他们必然焦急万分，亦在设法寻找陛下！若能里应外合，或可扭转乾坤！”
提到皇后和信王，朱渊精神一振。是了，他并非孤军奋战！
“如何联系？”朱渊急切问道。皇宫现在必定戒备森严，风声鹤唳。
赵靖勇凑近几分，声音压得更低：“臣有一计。净军中有一弟兄，其胞妹在御马监当差，负责喂养几匹老弱马匹，每日清晨会从西华门外的草料场运送草料入宫。此条线路相对松散，或可利用。臣可让他设法递消息出去，就言……言陛下受惊，藏身西苑某处，急需信王殿下相助。”
御马监？草料通道？这确实是一条意想不到的联络途径。朱渊不得不再次感叹赵靖勇的细心和净军这张看似低贱却无处不在的关系网。
“好！即刻去办！务必小心！南派的神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朱渊当即同意。
赵靖勇立刻招手唤来一名伤势较轻、看起来颇为机灵的年轻净军，低声仔细吩咐了一番。那年轻净军重重点头，悄然消失在库房的阴影之中。
信使派出，接下来便是焦灼的等待。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朱渊靠坐在墙角，疲惫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但他不敢合眼。手中紧紧攥着那个空的小泥瓶，脑子里反复思索着“密钥”之谜。
地底工程……火药……炼金……需要特殊钥匙启动的机械……魏忠贤背后的主使……那些训练有素的黑衣杀手……
这一切，似乎指向一个远超单纯权斗的、更加庞大和恐怖的阴谋！
那个“姜匠头”……他到底在打造什么？那些被囚禁的穿越者，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地底的爆炸，是意外，还是……反抗？
还有那些黑衣人，他们明显不是厂卫，那股冷酷专业的劲儿，更像是……职业军人或者私蓄的死士？他们口中的“主人”是谁？是朝中某个隐藏极深的野心家？还是……
一个更加大胆、甚至荒诞的念头闯入他的脑海：会不会是……关外的后金？他们早己渗透到了大明宫廷的核心，甚至操控了魏忠贤？
这个想法让他不寒而栗。
时间在寂静和猜测中流逝。外面偶尔传来巡逻队经过的脚步声和呵斥声，让库房内的气氛一次次绷紧。
大约过了两个时辰，在天色即将蒙蒙亮之前，那个派出去的年轻净军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回来了，脸上带着一丝兴奋和紧张。
“陛下！把总！消息送出去了！”他压低声音，语速极快，“俺碰到了俺妹子，她吓得够呛，但答应想办法！另外……俺回来时，发现西苑各处的巡逻厂卫好像都在往一个地方集中！”
“什么地方？”朱渊和赵靖勇同时问道。
“好像是……西北角的堆秀山方向！俺远远听到有太监在嚷嚷，说什么……‘发现血迹’、‘可能往山上跑了’！”
堆秀山？血迹？朱渊和赵靖勇对视一眼，心中同时一凛！
那是他们之前经过的方向！赵靖勇身上滴落的血迹，果然被发现了！厂卫的主力被吸引过去了！
这对他们来说，既是危险，也是机会！意味着其他区域的搜索力量会相对减弱！
“好！太好了！”赵靖勇猛地一拍大腿（牵动了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天助陛下！曹化淳那条老狗被引开了！这是我们转移或者联系信王殿下的好机会！”
然而，朱渊的眉头却微微皱了起来。不对劲……曹化淳是经验老到的东厂理刑，怎么会如此大张旗鼓地搜索堆秀山，甚至还让底下人嚷嚷出来？这更像是……故意做给别人看的？
是疑兵之计？想让他们放松对其他方向的警惕？还是说……想把他们逼往某个特定的方向？
他猛地想起那些神秘的黑衣人！他们消失的方向……似乎也是西北？
一个可怕的猜想浮上心头：如果黑衣人和厂卫并非一伙，甚至可能是对头，那么曹化淳如此大张旗鼓地搜索堆秀山，会不会是想借刀杀人，利用黑衣人的力量来对付他们？或者，是想将他们逼入黑衣人预设的埋伏圈？！
“赵卿，此事恐有蹊跷。”朱渊沉声道，“曹化淳老奸巨猾，如此行动，不像搜捕，更像驱赶。”
赵靖勇也是聪明人，经此一提，脸色顿时凝重起来：“陛下是说……他想把咱们往西北方向赶？那边……除了堆秀山，再往深处就是宫墙了，还有一片废弃的园林和……几口早就封死的废井！”
废井？！朱渊的心脏猛地一跳！小柱子之前说过，宫里有传闻，地道的入口可能在……冷宫废井！
难道……
就在此时！
“嗖——啪！”
一支响箭带着凄厉的尖啸，突然从库房东南方向不远处的夜空中炸响！
紧接着，那个方向传来了激烈的喊杀声和兵器碰撞声！远比之前在延禧宫听到的还要猛烈！
库房内的所有人瞬间绷紧了神经！
“是厂卫！他们和什么人打起来了？”一名在门口望风的净军士兵惊疑不定地回报。
不是西北？是东南？朱渊和赵靖勇都愣住了。这又是什么情况？
还没等他们想明白，又一个方向——正南方向，也突然传来了骚动和呐喊声！似乎也有战斗发生！
紧接着，像是约好了一般，西苑的好几个不同方向，竟然接二连三地都响起了厮杀声和火光！整个西苑仿佛瞬间变成了一个混乱的战场！
“这……这是怎么回事？”赵靖勇彻底懵了，“哪来这么多人？”
朱渊也是目瞪口呆。净军的人大部分都在这里了，谁还在和厂卫全面开战？信王的人？不可能，信王没那么大能量。皇后？更不可能。
那些黑衣人？他们似乎也没这么多人。
难道……是第三股、第西股势力插手了？！
就在这时，那个机灵的年轻净军连滚爬爬地从库房另一个方向的缝隙钻了回来，脸上毫无血色，声音带着极度的惊恐和难以置信：
“陛下！把总！不好了！俺刚才看到……看到一伙人打着‘清君侧，诛阉党’的旗号，从西华门那边冲杀进来了！领头的好象……好象是……是几个穿着翰林院绿袍的御史老爷！后面还跟着好多国子监的学生和……和一群拿着棍棒的家丁百姓！！”
“什么？！！”朱渊和赵靖勇同时失声，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翰林御史？国子监学生？家丁百姓？清君侧，诛阉党？！
文官集团？！他们竟然在这个节骨眼上，用这种近乎暴动的方式，首接冲击宫禁了？！！
这简首荒唐！离谱！却又……石破天惊！
整个局势，彻底朝着所有人都无法预料的方向，疯狂地崩塌、燃烧起来！
朱渊手中的那个小泥瓶，啪嗒一声，掉落在了冰冷的尘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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