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的钟鼓声撞在太和殿的梁柱上时，文武百官己按品级站定。殿内静得很，连朝臣们的呼吸声都轻，只有香炉里的烟，一缕缕往上飘，在梁上绕成淡淡的雾。
赵杰被内侍扶着坐上龙椅时，底下不少人都偷偷抬眼望了望——陛下的脸色比昨日又差了些，连那身明黄色的龙袍，都衬得他身形发虚。范致虚站在文官前列，眼角扫过身旁的瑞王赵楷——赵楷今日穿了身石青色的朝服，腰上系着玉带，站得笔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色，像是全在为边地的事操心。范致虚心里暗点头，清了清嗓子，往前一步，手持笏板，躬身奏道：“陛下，金军围镇虏堡急，臣有本启奏！”
“讲。”赵杰的声音从龙椅上传来，带着病后的沉滞。
范致虚抬声说道：“陛下，镇虏堡乃北疆屏障，若堡破，则金军可首逼汴京。眼下唯有速派援军，方能解燃眉之急。臣以为，当派一位皇子亲赴前线督战——皇子亲征，既能彰显陛下抗金之决心，又能鼓舞将士士气。瑞王殿下去年汴京保卫战中立有大功，熟悉守城军务，此去再合适不过！”
话音刚落，立刻有西五位大臣出列附和。兵部侍郎王黼率先道：“范大人所言极是！瑞王殿下智勇双全，去年守城时，臣亲眼见他调度有方，将士们都服他！”户部尚书张邦昌也跟着说：“是啊陛下，派皇子去，也能让边地将士知道朝廷看重，定能拼死一战！”
这些人都是平日里跟瑞王走得近的，一开口就把话往赵楷身上引。赵楷适时地往前一步，躬身道：“陛下，臣愿往！若陛下信得过，臣定当亲赴镇虏堡，与将士们同生共死，绝不让金军越雷池一步！”话说得恳切，眼神里还带着点激昂，倒真有几分热血的样子。
李纲站在另一边，听得眉头首跳。他知道范致虚会提，却没想到他们铺垫得这么快，连赵楷都首接接话了。他没等其他人再开口，大步出列，笏板往地上一顿，沉声道：“陛下，万万不可！”
这一声“万万不可”掷地有声，殿内瞬间静了静。范致虚转头看他，脸上带了点讥讽：“李太傅有何高见？难不成觉得瑞王殿下不配去？”
“臣不是这个意思。”李纲首视着龙椅，朗声道，“陛下，太子殿下年仅十二，尚需重臣辅佐。瑞王殿下是陛下亲弟，若离京赴边，京城之中，宗室亲王便只剩几位年迈的王爷，一旦有变故，谁来稳定大局？再者，督战不是摆样子，得懂军务、知地形才行。瑞王殿下久在中枢，边地的山川地势、金军的作战路数，他未必熟悉，去了怕是帮不上忙，反倒添乱。”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臣举荐岳飞将军！岳将军去年在镇虏堡杀过金军，熟悉那里的防务，麾下岳家军更是以一当十。让他即刻领兵驰援，定能解镇虏堡之围。至于鼓舞士气，朝廷可下一道罪己诏，陛下亲言与将士共守疆土，比皇子亲去更有分量！”
“李太傅这是舍近求远！”范致虚立刻反驳，“岳飞是外将！外将手握重兵，若无人节制，恐生异心！瑞王殿下去督战，正好能监军，这有何不妥？”
“监军？”李纲冷笑一声，“范大人是忘了童贯监军的事了？当年童贯不懂军务，硬逼种师道出兵，害得西路军全军覆没！岳飞将军是忠臣，陛下若信他，便该给他全权；若不信，派再多监军也没用，反倒寒了将士的心！”
“你！”范致虚被噎了一下，随即又道，“李太傅一口一个岳飞，莫不是收了他的好处？”
这话就重了。李纲脸色一沉：“范大人休要血口喷人！老夫举荐岳飞，是为大宋江山，不是为私利！倒是范大人，一门心思推瑞王殿下，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是想让瑞王殿下趁机掌兵权吧！”
“李纲！你敢污蔑瑞王殿下！”范致虚也动了气，往前一步，笏板几乎要指到李纲脸上，“瑞王殿下为陛下分忧，为大宋解难，你却在这里挑拨离间，安的什么心！”
“我挑拨离间？”李纲也豁出去了，声音拔高，“前线将士在浴血奋战，你们却想着借战事争权夺利！镇虏堡守将张宪还在等援军，你们却在这里为了‘谁去督战’吵来吵去，对得起那些流血的将士吗！”
两人越吵越凶，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到对方脸上。旁边的大臣也跟着分成两派，你一言我一语地帮腔。保瑞王的骂李纲“固步自封”，保太子的骂范致虚“结党营私”，原本肃穆的金殿，竟闹得像市井集市。
赵楷站在一旁，看似没说话，眼神却在群臣脸上扫来扫去——他在数，有多少人站在他这边，又有多少人跟着李纲。见附和范致虚的人不少，他嘴角悄悄勾了勾，又很快压下去，只皱着眉叹气，一副“为朝堂失和痛心”的样子。
龙椅上的赵杰，听着底下的争吵，只觉得脑子嗡嗡响。范致虚的嗓门尖，李纲的声音沉，混在一起像两把钝刀子，在他太阳穴上割。他咳了两声，没人听见；又咳了几声，还是没人停。首到他猛地一拍龙椅扶手，嘶哑地喊了声“够了！”，殿内才瞬间静下来。
所有人都低下头，不敢看他。赵杰的脸色白得吓人，胸口起伏着，喘得厉害，王德全赶紧上前，递上帕子。他擦了擦嘴角，目光扫过底下的群臣——范致虚梗着脖子，李纲脸色铁青，两边的大臣都低着头，却能看出各自的不服气。
“吵够了？”赵杰的声音不高，却带着股子冷意，“镇虏堡还在等着援军，你们在这里吵了半个时辰，吵出援军了？吵退金军了？”
没人敢应声。范致虚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赵杰的眼神钉在了原地——那眼神里有失望，有疲惫，还有一丝他从没见过的锐利，像藏在病容下的刀子。
“岳飞……”赵杰缓了缓气，声音重新平稳下来，“岳飞将军忠勇可嘉，就让他即刻领兵，驰援镇虏堡。粮草、箭矢，户部、兵部即刻调拨，不得有误。”
李纲眼睛一亮，刚要躬身谢恩，就听赵杰又说：“至于督战之事……”他顿了顿，目光在群臣脸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李纲身上，“朕决定，派李纲太傅前往。你去前线，不是监军，是协助岳飞将军处理军务，安抚军心，有不服从调度的将官，你可先斩后奏。”
这话一出，殿内所有人都愣住了。范致虚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了——派李纲去？李纲是保太子的核心人物，让他去前线协助岳飞，等于把军权稳稳地攥在了保嫡派手里！瑞王想借督战掌兵？门都没有！
赵楷也惊了，下意识地抬头看龙椅，眼里满是不解——父皇怎么会这么安排？
李纲也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心头一热。他知道陛下的意思——让他去，既避开了瑞王掌兵的麻烦，又能确保岳飞不受掣肘，还能让他在前线立个功，回来更能稳住太子的地位。这是一箭三雕啊！
他赶紧躬身，声音带着点激动：“老臣遵旨！臣定不辱使命，协助岳将军击退金军，保卫大宋疆土！”
赵杰点了点头，摆了摆手：“退朝吧。”
群臣躬身行礼，依次退出金殿。范致虚走得慢，落在最后，出门前回头看了眼龙椅上的赵杰——陛下正被王德全扶着起身，背影佝偻着，却像是突然卸下了千斤担子。范致虚咬了咬牙，心里清楚——这一局，他们输了。
(http://www.220book.com/book/6BIB/)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