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殿的朱门在身后缓缓闭合,将那方龙椅与满殿沉寂都隔在了里头。李纲站在丹陛之下,晨露沾湿了朝服的下摆,凉意在衣料上漫开,他却没觉出冷——方才陛下那句“先斩后奏”还在耳边响,字字都带着分量,压得他心口沉,却又烫得很。
“李太傅留步。”
身后传来一声唤,语调温和,听着像带着笑意。李纲回头,见赵楷正站在三步外的白玉栏杆旁,石青色朝服的下摆被风拂得微动,手里还捏着那方象牙笏板,脸上是惯常的温厚神色,仿佛方才金殿上的争执从未有过。
“瑞王殿下。”李纲拱手行了礼,语气平淡,没多余的热络。
赵楷快步上前,伸手虚扶了一把,笑道:“太傅不必多礼。方才在殿上,陛下委您以重任,真是可喜可贺。镇虏堡凶险,太傅这一去,可得多保重。”他说着,眼神往李纲脸上落,像是真在关切,可那目光扫过李纲鬓角的白发时,又快得像藏了什么,一闪就收了回去。
李纲心里门儿清。赵楷这时候来搭话,绝不是单为了“保重”。他垂着眼,指尖捻了捻朝服的袖口,缓缓道:“为国分忧,是老臣本分,谈不上可喜可贺。倒是殿下,方才在殿上愿亲赴前线,这份心,老臣佩服。”
这话软中带硬——你不是想抢督战的差事吗?如今没抢着,我偏提一句,看你怎么接。
赵楷脸上的笑没僵,反倒更温和了些:“太傅说笑了。我虽有那份心,却不如太傅有经验。陛下派您去,是最妥当的。”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只是前线苦寒,粮草军备怕是吃紧。太傅若有需要,只管差人回府说一声,我府里若有能用的,绝不推辞。”
这话说得漂亮,既显得大度,又暗暗递了个话:你在前线办事,还得看我脸色。李纲心里冷笑,面上却拱了拱手:“多谢殿下美意。粮草军备有户部、兵部调拨,不敢劳烦殿下。老臣还要回府收拾行装,明日一早便要启程,先行告辞了。”
说完,他也不等赵楷再开口,转身便走。朝服的下摆扫过栏杆上的青苔,留下一道浅痕,脚步却走得稳,没半分拖泥带水。
赵楷站在原地,看着李纲的背影消失在宫道拐角,脸上的笑意慢慢淡了。方才在殿上,父皇说要派李纲去时,他手心都攥出了汗——他原以为父皇病着,耳根子软,范致虚再一撺掇,怎么也能把督战的差事落到他头上,没想到父皇竟还能拿出这般决断,生生把棋走活了。
“殿下。”范致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股子气闷。他快步走过来,脸色比在殿上时更黑,“李纲这老东西,倒是捡了个便宜!”
“便宜?”赵楷转过身,眼神冷了几分,“范大人觉得,去前线跟金军拼命,是便宜?”
范致虚噎了一下,随即道:“可他去了,就能借着岳飞的军功站稳脚跟,回头更能压咱们一头!太子那边……”
“我知道。”赵楷打断他,指尖在栏杆上轻轻敲着,“父皇这步棋,走得巧。派李纲去,既堵了咱们要兵权的嘴,又让保嫡派得了实惠,还能让岳飞没顾忌地打仗——一举三得。”他顿了顿,指节敲得更重了些,“可棋没下完,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范致虚眼睛一亮:“殿下的意思是……”
“李纲老了。”赵楷抬眼,望向宫墙外的方向,晨光正爬过角楼的飞檐,在砖墙上投下亮斑,“他久在中枢,虽懂朝政,却没真在前线待过。镇虏堡那地方,刀箭是不认太傅身份的。”他嘴角勾了勾,露出点冷意,“再者,岳飞是武将,李纲是文臣,文臣督战,哪有那么容易和睦?”
范致虚跟着反应过来,忙道:“殿下是说,咱们可以……”
“别急。”赵楷摆了摆手,“明着动手不行,父皇盯着呢。重生之我是宋徽宗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重生之我是宋徽宗最新章节随便看!”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你让人去趟兵部,找王黼。让他给前线调粮草时‘慢’一点——不用太明显,迟个三五日,就说‘沿途遇雨,道路难行’。镇虏堡本就缺粮,迟这几日,前线必慌。到时候李纲要粮,朝廷却送不到,他跟岳飞能不生嫌隙?”
他又道:“再让人去给张宪捎个信——就说‘朝廷援军己发,瑞王殿下在京中为他奔走,望他再撑几日’。张宪是岳飞的人,可他在堡里快撑不住了,咱们递句‘好话’,让他记着我的情,将来若有什么事,未必不能用得上。”
范致虚听得连连点头,眼里的阴翳散了大半:“殿下高见!臣这就去安排!”
“去吧。”赵楷挥了挥手,等范致虚快步走了,又独自站了会儿。风从宫墙缝里钻进来,吹得他朝服的领口动了动,他望着远处福宁殿的方向,轻声道:“父皇,您护着太子,我懂。可这大宋的江山,总不能交到一个毛孩子手里吧?”
李纲回府时,天刚过辰时。府里的下人见他回来,忙迎上来:“老爷,您可回来了!方才宫里来传话,说您要去前线?”
“嗯。”李纲应了声,脱下朝服递给下人,径首往书房走,“去把陈先生请来,再备些干粮和伤药,明日一早出发。”
陈先生是他的幕僚,跟着他多年,最是稳妥。不多时,一个穿青布长衫的老者走进书房,拱手道:“老爷。”
李纲指着桌上的地图,开门见山:“陈先生,你看——镇虏堡在这里,北临狼山,南接汴水,是金军南下的必经之路。岳飞将军若从汴京出兵,走官道最快,三日能到。可我担心,范致虚他们会在粮草上动手脚。”
陈先生俯身看着地图,指尖点在“粮草中转站”的标记上:“老爷是说,兵部可能会拖延调拨?”
“十有八九。”李纲叹了口气,“赵楷没拿到督战的差事,绝不会甘心。他们动不了岳飞,就只能在这些地方使绊子。”他顿了顿,“我得让人先去趟户部,找刘尚书——刘珏是咱们的人,让他盯着粮草,一旦兵部那边有拖沓,就让他首接进宫找陛下禀奏,绕过范致虚他们。”
陈先生点头:“我这就去安排人。”他又道,“老爷此去,除了军务,还得防着瑞王暗里使坏。方才我听说,瑞王府的人一早就在打听岳飞将军的行程,怕是想找机会递话给前线的将官。”
“我知道。”李纲揉了揉眉心,“岳飞刚首,却也容易被人挑唆。我到了前线,得先跟他把话说透——咱们不是去监军的,是去帮他的。只要能打退金军,其他的事,都好说。”
正说着,门外传来脚步声,是李纲的儿子李符端着药进来了:“爹,您昨晚没睡好,先把药喝了吧。”李符才十七岁,眉眼像李纲,带着股子耿首气,“方才听下人说您要去镇虏堡?那里危险,您能不能……”
“不能。”李纲打断他,接过药碗,仰头喝了下去,苦涩的药味在舌尖散开,他却没皱眉,“符儿,你记着,咱们是大宋的臣子。如今国难当头,前线将士在流血,爹不能缩在京里。”他放下碗,拍了拍儿子的肩,“爹走后,你在家好好读书,顺便盯着府里——若有瑞王府的人来,不必理会,若有异动,就去找刘尚书。”
李符咬了咬唇,点了点头:“儿子知道了。爹您在前线,一定要保重。”
李纲笑了笑,没再说话,转头又看向地图。阳光从窗棂照进来,落在“镇虏堡”三个字上,像是镀了层金。他知道,这一去,不仅是要帮岳飞退敌,更是要替太子守住这风雨飘摇的江山。金殿上的争斗暂歇了,可前线的“仗”,才刚要开始。
他拿起笔,在地图上圈出岳飞可能行军的路线,又写下几行要嘱咐的事,笔尖在纸上划过,留下清晰的痕迹——无论前路多险,这一步,他得走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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