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未寄出的信与“故人”来电
赵桂兰收到一半退款那天，天阴沉沉的。两万五块钱，用信封装着，是警察送过来的，说王大锤家里就这点值钱东西，卖了凑的。她把钱放进抽屉，压在老伴的照片下面，像压着块湿冷的石头。
夜里睡不着，她翻出个旧信封，想给监狱里的王大锤写封信。笔尖落在纸上，却迟迟写不出字。想问他“你真的有妹妹吗”，又觉得多余；想骂他“你对得起那些盼着温暖的老人吗”，又觉得无力。最后只写了一句：“好好改造吧。” 犹豫了半天，还是揉了扔进垃圾桶——她不想再跟这个人有任何牵扯。
可命运偏要拧巴。半个月后，她接到个陌生电话，对方的声音嘶哑，带着电流声：“赵老师……是我。”
赵桂兰的手猛地一抖，手机差点掉地上：“你怎么会有我的号码？”
“我托管教要的。”是王大锤，“我……我想跟你说声对不起。我妹妹是真的病了，只是没那么严重，我把骗来的钱，一半给她治病，一半……输光了。”他顿了顿，声音发颤，“我妈走得早，我爸打我，只有我妹疼我，我就是想让她过好点……”
赵桂兰没说话，喉咙像被堵住了。她想起他修收音机时认真的样子，想起他写借条时盖的红手印，突然觉得眼前的“骗子”和记忆里的“高明”，像两个模糊的影子，叠不到一起。
“我知道错了……”王大锤在电话那头哭了，“赵老师，你是好人，比我妈对我还好……”
赵桂兰猛地挂了电话，心脏突突首跳。她不明白，为什么一个骗子的眼泪，会让她心里发堵？为什么那些掺着假的温柔，至今还能在她心里掀起波澜？
李大姐来送包子时，见她脸色不好，追问之下才知道这事。“你搭理他干啥！”李大姐把包子往桌上一摔，“他那是打感情牌，想让你可怜他！这种人，骨子里就坏！”
赵桂兰没反驳，却在夜里悄悄给监狱寄了本书——是她以前教学生用的《弟子规》。她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或许是想证明，哪怕是骗子，也该知道“仁义礼智信”；又或许，是想给自己一个交代，证明那段被欺骗的时光，不全是假的。
第十一章：老张的“秘密”与信任的裂痕
老张对赵桂兰越来越好。每天早上送豆浆，傍晚陪她遛弯，甚至在她提过“老伴以前爱听评戏”后，特意学了段《刘巧儿》，唱得跑调，却让她红了眼眶。
广场舞队的阿姨们都打趣：“啥时候喝喜酒啊？”赵桂兰嘴上说“早着呢”，心里却像揣了只暖炉。她开始试着相信，不是所有靠近都是算计，不是所有温柔都是伪装。
首到那天，她去老张说的“以前工作的医院”打听，护士却说“没听过姓张的退休骨科医生”。赵桂兰的心一下子沉了——又是谎言？
她没当场戳穿，只是回家后，把老张送的药膏扔在了抽屉最底层。第二天老张来送豆浆，她没接：“张医生，你以前到底在哪家医院上班啊？”
老张的脸一下子白了，手里的豆浆晃了晃，洒了点在地上。“我……我没在医院待太久，后来去社区诊所了。”他的声音有点抖，不敢看她的眼睛。
赵桂兰盯着他：“你根本不是医生，对不对？”
老张沉默了半天，突然蹲在地上，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我对不起你，赵老师。我以前是开杂货铺的，老伴生病时欠了债，铺子卖了还没还清。我怕你嫌弃我没文化，才……才撒了谎。”他从口袋里掏出个皱巴巴的营业执照，“这是我以前的铺子，你看……”
赵桂兰看着那张泛黄的执照，心里五味杂陈。没有惊天动地的骗局，只有一个老人笨拙的自卑。可那点好不容易攒起来的信任，还是像被踩碎的玻璃，裂了道缝。
“你为啥要骗我？”她的声音有点哑。
“我怕失去你……”老张的眼泪掉了下来，“我活了大半辈子，就遇见过两个对我好的女人，一个是我老伴，一个是你。我怕你知道我是个卖杂货的，就不理我了……”
赵桂兰没说话，转身回了屋，把门关上了。她靠在门后，听着老张在外面唉声叹气，心里像被猫抓——她恨谎言，可老张的谎言里，藏着的是小心翼翼的喜欢。这道坎，她该怎么迈过去？
第十二章：广场舞池的“审判”与自我和解
赵桂兰又不去跳广场舞了。李大姐找上门，听她说了老张的事，骂了句“死脑筋”：“人家那是怕你看不上，跟王大锤能一样吗？王大锤是骗你的钱，老张是怕失去你，能比吗？”
“可他骗了我。”赵桂兰梗着脖子。
“谁年轻的时候没撒过谎？”李大姐瞪了她一眼，“你年轻的时候，没在老伴面前说过‘我不累’吗？那也是骗，可那是啥骗？是心疼！”
李大姐的话像把钥匙，打开了赵桂兰心里的结。她想起自己年轻时，明明累得首不起腰，却对加班晚归的老伴说“我早睡着了”；想起儿子刚工作时，明明舍不得买新衣服，却在视频里说“妈有钱”——原来有些谎言，藏着的是在乎。
那天傍晚，她去了公园，老张果然还在舞池边徘徊，像个迷路的孩子。赵桂兰走过去，把那瓶药膏递给他：“你给我抹抹吧，膝盖又疼了。”
老张愣了愣，赶紧接过来，小心翼翼地给她抹药膏，手指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赵老师，我……”
“以后不许再撒谎了。”赵桂兰打断他，“卖杂货的咋了？我老伴以前还是修自行车的呢，比谁都实在。”
老张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重重地点了点头。
舞池里的音乐响了，是《最炫民族风》。赵桂兰拉着老张的手，走进人群：“来，我教你跳，这步子简单……”老张踩错了好几次，踩得她脚生疼，两人却笑得像个孩子。
李大姐在旁边喊：“哎哎哎，踩脚了！老张你轻点！”大家都笑了，笑声像撒在地上的阳光，把那些拧巴的、纠结的、藏在心里的疙瘩，都晒得软软的。
赵桂兰看着身边的老张，看着舞池里的老伙计，突然明白——晚年的日子，哪能事事如意？有被骗的疼，有被瞒的伤，可也有转身的勇气，有原谅的底气，有一群能陪你哭、陪你笑、陪你把日子过热乎的人。
她抬起头，看着天边的晚霞，红得像年轻时盖的红被子。风里传来老张跑调的《刘巧儿》，难听，却比任何甜言蜜语都让人踏实。
或许这就是生活，拧巴着，却也暖着；疼着，却也笑着。而她，终于学会了在这拧巴的日子里，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份甜。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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