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里的尘埃
第六章 褪色糖纸与未凉的粥
陈建军走后，外公在院里多待了会儿，帮着把晒乱的被子重新搭好，又蹲在地上，用树枝把裂开的铁皮盒子勉强箍起来。“以后把糖纸放这里面，结实。”他把盒子递给晓雨时，手背上的青筋绷得很紧。
晓雨没说话，只是把皱巴巴的糖纸一张张塞进盒子里。有张草莓味的糖纸被撕了道大口子，她对着光看，糖纸原来的亮红色，在裂口边缘褪成了浅粉，像母亲旧毛衣洗旧的颜色。
那天晚上，外婆煮了红薯粥，粥里放了点冰糖，甜甜的。晓雨喝着粥，突然想起陈建军带来的那个女人，想起她说的“吃香的喝辣的”。她抬头看外婆，外婆正往她碗里舀粥，勺子碰到碗边，发出轻轻的“叮当”声。
“外婆，拆迁款是什么呀？”晓雨小声问。
外婆舀粥的手顿了一下，随即笑了：“就是政府给的钱，以后咱们能换个大点的房子住。”
“那陈建军是不是想要这个钱？”晓雨又问。
外婆没说话，只是往她碗里多放了块红薯。外公在旁边叹了口气：“他就是个财迷，眼里只有钱，没有你们母女。”
晓雨低下头，用勺子搅着粥里的红薯。她突然觉得，那些甜甜的糖纸，那些温暖的毛衣，好像都被陈建军的贪心弄脏了。
接下来的几天，陈建军没再来，可晓雨总觉得不安。她每天早上都会在门口放个小石子，要是石子动了，就说明有人来过。晚上睡觉前，她会把房门锁得紧紧的，还搬了个小板凳抵在门后。
外婆看出了她的心思，晚上织毛衣时，就把织好的衣片盖在她手上：“别怕，外公每天都会来绕一圈，他还跟居委会说了，要是陈建军再来闹，就让他们帮忙。”
晓雨点点头，可还是睡不着。她想起母亲信里写的“等我攒够了钱，就带晓雨回去看你”，想起母亲没等到这一天，就永远离开了。她突然觉得，自己一定要守住这个家，守住外婆和外公，不能让陈建军把这最后一点温暖抢走。
有天早上，晓雨发现门口的小石子动了。她心里一紧，连忙跑到窗边，看见陈建军正在巷口徘徊，手里拿着个文件夹，时不时往院子里看。晓雨吓得赶紧把窗帘拉上，跑到外婆身边：“外婆，陈建军又来了！”
外婆放下手里的织针，走到门口，透过门缝往外看。陈建军看见外婆，立刻走了过来，拍了拍门：“妈，你开门，咱们好好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外婆对着门外喊。
“我这次不是来抢孩子的，是来谈拆迁款的。”陈建军的声音听起来很诚恳，“这房子是小慧和我结婚时买的，按理说，我也有份。我不要多，就分我一半，以后我再也不找你们麻烦了。”
晓雨躲在门后，紧紧攥着拳头。她知道，陈建军在撒谎，母亲说过，这房子是她一个人攒钱买的，和陈建军没关系。
外婆没开门，只是说：“这房子跟你没关系，你别想打它的主意。”
陈建军见外婆不开门，语气又变得不耐烦起来：“你别给脸不要脸！信不信我去法院告你，到时候你们连房子都住不成！”
就在这时，外公骑着自行车来了，后面还跟着居委会的张阿姨。陈建军看见他们，脸色一下子变了，转身就想走。
“陈建军，你站住！”张阿姨喊住他，“你抛妻弃女，现在还想来抢房子，你对得起小慧吗？对得起晓雨吗？”
外公也走过来，指着陈建军说：“你要是再敢来闹，我就报警！到时候让警察好好教育教育你！”
陈建军看着围过来的邻居，脸上挂不住了，狠狠瞪了一眼院门，转身跑了。
张阿姨走过来，拍了拍外婆的手：“大姐，你别担心，以后我们会多留意的，要是他再来，我们第一时间过来。”
外婆点点头，眼眶红红的：“谢谢你，张阿姨。”
邻居们走后，晓雨打开门，看见门口放着个信封，上面写着“给晓雨”。她捡起信封，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张皱巴巴的钱，还有一张纸条，上面是陈建军歪歪扭扭的字：“晓雨，这是爸爸给你的零花钱，你跟外婆好好说，让她把拆迁款分我一半，以后爸爸会好好疼你的。”
晓雨看着纸条，突然觉得很恶心。她把钱和纸条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外婆走过来，抱住她：“傻孩子，别生气，他就是想骗你。”
“我知道。”晓雨靠在外婆怀里，“外婆，我不要拆迁款，我只要和你还有外公在一起。”
外婆摸了摸她的头，眼泪掉了下来：“好，咱们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那天中午，外婆煮了晓雨最爱吃的红烧肉。晓雨吃着肉，觉得比以前任何时候都香。她看着外婆和外公，突然觉得，就算没有拆迁款，就算房子很小，只要有他们在，就是最幸福的日子。
可她不知道，陈建军并没有真的放弃。几天后，晓雨放学回家，看见院门口停着一辆警车，心里一下子慌了。她跑进院子，看见陈建军和两个警察站在屋里，外婆坐在椅子上，脸色苍白。
“外婆，怎么了？”晓雨跑过去，拉着外婆的手。
陈建军看见她，连忙对警察说：“警察同志，这就是我女儿林晓雨，我要告她外婆非法收养，我才是她的法定监护人！”
晓雨的脸一下子白了，她看着陈建军，又看着警察，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外婆紧紧抱住她，对着警察说：“警察同志，不是这样的，陈建军他从来没管过晓雨，是他抛弃了我们！”
警察看了看陈建军，又看了看外婆和晓雨，说：“我们接到报案，说这里有人争夺抚养权，我们需要了解一下情况。”
晓雨看着眼前的一切，突然觉得很害怕。她不知道，警察会相信谁，不知道她会不会被陈建军带走，不知道她和外婆的家，会不会就这样没了。她紧紧攥着那个装糖纸的铁皮盒子，好像这样就能抓住最后一点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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