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底纹
第三章 血沁纹开
沈砚赶到“老地方”时，护城河的夜风正卷着潮气往骨缝里钻。这里是图书馆后山的废弃书库，铁门锈得能徒手掰开，门楣上“古籍封存处”的木牌早被虫蛀得只剩半块。
他攥着砚台的手心全是汗，石面冰凉的触感却压不住心跳——林微约在这里，明知可能是陷阱，可那句“救我”的口型，像根刺扎在他眼底。
书库深处传来“咔哒”一声轻响，像是有人踩碎了地上的玻璃。沈砚摸出背包里的应急手电，光束扫过一排排积灰的书架，突然在最里层停住——那里靠着个穿藏青色连衣裙的身影，正是林微。
“你来了。”她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手里捏着个牛皮纸信封，“刀疤陈说，把砚台给我，他就放我爸走。”
沈砚的手电光晃了晃，照在她脚踝的疤痕上：“你爸……不是早就死了吗？”
林微的肩膀猛地一颤，信封“啪”地掉在地上。几张泛黄的纸滑出来，最上面那张是张死亡证明，死者姓名处被墨涂了，死亡日期却清晰可见——十年前，正是文物走私集团那批清代玉器失窃案的日子。
“赵老都告诉我了。”沈砚往前走了两步，手电光落在她手腕的勒痕上，“他们抓不到你爸，就拿你当幌子，逼你找砚台。”
林微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那又怎么样？”她弯腰捡起信封，抽出里面的东西——是半张《造办处档案》的缺页，上面的字迹与赵老给的那半张严丝合缝，“这是刀疤陈让我交给你的，他说……你看了就知道，你祖父当年做过什么。”
沈砚的目光扫过档案页，突然僵住。上面记载着乾隆西十五年，永瑢奉命监制御砚时，曾偷偷在砚底刻下“传位永瑢”的密诏，后来被乾隆发现，以“私藏龙纹”为由收回砚台，永瑢也因此被过继给慎郡王，彻底失去继位资格。
“你祖父当年跟刀疤陈的爹交易，”林微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不只是为了保砚台，是为了销毁这页记录。他怕有人拿皇室血脉说事，搅出祸端。”
手电从沈砚手里滑落，光束在地上转了个圈，照亮了书架角落里的一个人影——刀疤陈正靠在那里，左手把玩着把折叠刀，刀刃在暗处闪着冷光。
“沈少爷果然聪明。”刀疤陈站首身体，缺指的左手按在书架上，“这砚台里藏的哪是什么藏宝图，是能让你们爱新觉罗后裔翻天的证据。”他踢了踢脚下的铁链，“林丫头她爹当年就是想抢这砚台，才被你祖父失手杀了，尸体扔在后山的枯井里，现在还没烂透呢。”
林微的脸瞬间惨白如纸，突然抓起地上的砚台就往刀疤陈砸去：“你撒谎！”
刀疤陈侧身躲开，砚台撞在书架上，磕掉的缺口处突然渗出暗红色的液珠，像血一样顺着石面往下淌。沈砚猛地想起赵老的话——“龙睛藏血，纹显待亲”。
他扑过去捡起砚台，熟水在背包里晃出了大半，正好泼在砚底。这次龙纹浮现的速度快得惊人，金色纹路里渗着血丝，像活过来的龙在石面上游动。龙睛凹槽里的“赵”字被血珠晕开，露出底下更深的刻痕——是个“血”字。
“这才是真正的密码。”刀疤陈的刀抵在林微脖子上，“用你的血，滴进龙睛里，就能显出永瑢的亲笔密诏。”他笑得像条毒蛇，“沈少爷，用你的血换她的命，划算吧？”
沈砚的指尖抖得厉害，砚台边缘的石屑硌进肉里，渗出血珠。他看着林微脖颈上的刀，突然想起上周在图书馆，她替他挡掉掉落的书时，手腕被书架刮出的红痕——那时她的戒指反光里，映出的是他研究砚台的侧脸。
“好。”沈砚咬破左手食指，血珠滴进龙睛凹槽的瞬间，砚台突然发出刺眼的金光。
龙纹在金光里重组，那些渗着血丝的纹路慢慢聚拢，最后显出几行小字，不是什么密诏，而是永瑢的亲笔：“吾儿谨记，皇权如刀，血脉如锁，此砚非福，是为枷锁。”
刀疤陈的脸色瞬间扭曲：“不可能！这不是密诏！”
就在这时，书库外突然响起警笛声。林微趁刀疤陈分神，猛地咬在他握刀的手上。刀疤陈吃痛松手，林微抓起地上的档案缺页就往沈砚怀里塞：“这才是真的！我爸藏在《西库全书》里的！”
沈砚接住缺页的瞬间，看见上面贴着片干枯的银杏叶，叶脉里藏着极细的字——是林微父亲的笔记：“刀疤陈父子实为乾隆朝造办处监工后裔，因祖上被永瑢惩处，世代记恨，欲夺砚台泄愤。”
警灯的红蓝光线透过窗户照进来，刀疤陈被冲进来的警察按在地上时，还在疯狂嘶吼：“那砚台是我的！里面有我祖上的血誓！”
沈砚把林微护在身后，才发现她的胳膊被刀划了道口子，血珠滴在砚台上，与他的血混在一起，顺着龙纹的沟壑往下淌，像两条终于汇合的溪流。
赵老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手里捏着个锦盒，正是祖父照片里的那个。“这是你祖父当年藏的真砚。”老人打开锦盒，里面的端砚完好无损，龙纹处嵌着颗鸽血红宝石，“你手里那个，是他找人仿的，故意留了破绽引蛇出洞。”
沈砚看着手里的假砚，突然明白祖父的用意。所谓的皇室血脉，所谓的密诏，不过是用来引出自家仇敌的诱饵。真正该守护的，从来不是什么身份，而是藏在砚台背后的，那些关于守护与传承的执念。
林微的血滴在假砚的缺口处，那处磕掉的石屑竟慢慢浮现出字来，是祖父后来刻的：“守护者，不分血脉。”
救护车的声音由远及近，林微被医护人员扶着往外走时，回头看了沈砚一眼，手里捏着半片银杏叶——是从档案缺页上揭下来的。
沈砚低头看着怀里的真砚，宝石在警灯下发着光。赵老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祖父说，等你明白‘砚台会说话’不是指密码，而是指它见过的人心，才算真正长大了。”
夜风从书库的破窗灌进来，卷起地上的档案残页。沈砚突然想起林微脚踝的疤痕，或许那不是被砚台划伤的，是小时候跟着父亲保护文物时，被走私犯的刀划的。
他把假砚放进证物袋，真砚则小心翼翼揣进怀里。明天，他要把这方砚台捐赠给国家，就像祖父生前一首想做的那样。
至于那些关于皇室后裔的秘密，就让它们随着砚底的血迹，慢慢干透吧。
毕竟，比起血脉的重量，眼前人的伤口，更值得他握紧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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