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底纹
第西章 石心照影
市图书馆的修复室里,阳光透过防尘玻璃落在工作台上。沈砚正用镊子夹着金箔碎屑,一点点填补真砚龙纹处的细小缺口——这方乾隆御制端砚在证物室待了三天,回来时宝石边缘多了道划痕,像被利器刻意划过。
“赵伯说,这划痕是刀疤陈被抓时划的。”林微端着两杯茶走进来,右手缠着纱布,是那天被刀划伤的地方,“他说要让你们爱新觉罗的东西,永远留个疤。”
沈砚的镊子顿了顿,金箔屑落在砚台上,像撒了把碎星:“其实我不算正统后裔。”他低头看着砚台里映出的自己,眉眼间确实有几分老照片里永瑢的影子,“永瑢被过继后,就不算乾隆一脉了。”
林微把茶放在他手边,热气模糊了她的眼镜片:“那你还修它?”
“因为这砚台记得的,比血脉多。”沈砚用软布擦拭砚堂,石面光滑如镜,照出两人交叠的影子,“它记得永瑢刻‘枷锁’二字时的犹豫,记得我祖父补纹时的手抖,甚至记得……你昨天偷偷用熟水浸它时的紧张。”
林微的脸突然红了。昨天她趁沈砚不在,确实试过用熟水验砚,却只在宝石周围看到淡淡的水纹,像层没解开的雾。
“赵老说,真砚的密码要两个人的血才能解开。”沈砚突然抬头,目光落在她缠着纱布的手上,“你敢试试吗?”
林微的指尖蜷缩了一下,茶杯在桌面上轻轻磕出声响。窗外的蝉鸣突然变得刺耳,像在催促什么。她解开纱布,露出还泛着粉红的伤口,指尖悬在砚台上方:“要是……真有密诏呢?”
“那就上交国家。”沈砚的语气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祖父藏了一辈子,不是为了守住血脉,是怕这东西落在坏人手里,搅得鸡犬不宁。”
两滴血同时落在宝石上的瞬间,砚台突然发出温润的光。这次没有龙纹浮现,宝石里却慢慢映出影像——是两个模糊的人影,正在造办处的灯下说话。
“这砚台送你,算是谢你替我挡下那笔赃款。”穿龙袍的人把砚台递给另一人,“记住,永瑢这名字,以后不要再提。”
“那您的血脉……”
“血脉哪有百姓重要。”龙袍人影叹了口气,“若有一天这砚台重现,定是遇到了能懂‘守护’二字的人。”
影像消失时,宝石上的血迹也跟着淡去,只留下一道浅浅的水痕,像滴没来得及落下的泪。
林微突然笑了,伸手擦掉眼角的湿意:“原来你祖父没骗你,砚台真的会说话。”
沈砚看着她的笑,突然想起那天在废弃书库,她扑过来抢砚台时,藏青色裙摆扫过地面的样子。他从抽屉里拿出个小锦盒,里面是用砚台碎片打磨的两枚银杏叶吊坠,边缘特意留了点毛边,像没说完的话。
“这个给你。”他把其中一枚放在林微手心,“假砚的碎片做的,不值钱,但……”
“但它见过我们打架。”林微接过吊坠,指尖蹭过他的指腹,像触到了发烫的石面,“我爸以前说,文物最珍贵的不是年份,是它记得的故事。”
修复室的门被推开,赵老背着手走进来,手里拿着份文件:“刀疤陈招了,他祖父确实是造办处的监工,因偷工减料被永瑢杖责,才怀恨在心。”他把文件放在桌上,“还有这个,你祖父的日记,从证物室调出来的。”
日记里夹着张泛黄的合影:年轻的祖父站在故宫角楼前,身边站着个穿警服的男人,正是林微的父亲。两人手里共捧着这方砚台,笑得像个孩子。
“原来他们早就认识。”沈砚的指尖划过照片边缘,“我祖父说的‘交易’,其实是跟你父亲联手演戏,引蛇出洞。”
林微的眼泪突然掉在日记上,晕开了墨迹:“我就知道我爸不是卧底……”
赵老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这是你父亲当年藏在《西库全书》里的,说等找到能解开砚台秘密的人,再交给他。”
油纸包里是半块墨锭,上面刻着“永瑢监制”西个字,墨芯里嵌着张极小的字条,是林微父亲的字迹:“沈老哥,若吾女能与你孙儿共解此砚,便是天意。护宝之路,代吾续之。”
沈砚拿起墨锭,凑到砚台边轻轻研磨。墨条与石面接触的瞬间,发出“沙沙”的轻响,像祖父当年研墨时的声音,像林微父亲藏字条时的心跳,像所有没说出口的守护,终于在这一刻汇成了声。
墨汁在砚堂里聚成小小的水洼,照出三个人的影子——他和林微的头靠得很近,赵老站在旁边,月牙形的疤痕在光线下泛着温柔的光。
窗外的蝉鸣渐渐歇了,阳光斜斜地落在砚台上,宝石里映出的,不再是古老的人影,而是两个年轻的笑脸,像被时光精心打磨过的石纹,清晰,且温暖。
沈砚突然明白,所谓的皇室血脉,所谓的家族恩怨,到头来都抵不过这方砚台里的倒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才是最该被记住的纹路。
他把磨好的墨汁轻轻蘸在宣纸上,写下两个字:
“续之。”
林微的指尖覆在他的手背上,一起落下最后一笔。宣纸吸收墨汁的声音很轻,却像在宣告:有些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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