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底纹·墨色生香
第六章 纽扣与未说出口的情话
买纽扣那天，阳光好得不像话。林微站在古玩市场的纽扣摊前，指尖划过一串银杏形状的铜扣，绿锈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像沈砚修过的老砚台。
“这个怎么样？”她拿起枚最大的，扣面刻着细密的叶脉，边缘故意留了点毛边，“跟你给我刻的砚台印很像。”
沈砚的目光落在她捏着纽扣的手上，指腹沾了点铜锈的绿，像抹了层淡淡的颜料。“太旧了，”他伸手换了枚新铸的银扣，上面的银杏叶闪着冷光，“这个好，不容易氧化。”
“可我喜欢旧的。”林微把铜扣攥在手心，温度透过金属传过来，像握着块被人盘过多年的老玉，“旧东西里有故事。”
沈砚没再争，只是掏出钱包付了钱。老板是个戴老花镜的老太太，看着他们笑：“小年轻谈恋爱，连挑纽扣都像在选传家宝。”
林微的脸腾地红了，转身就往巷口走，耳后却能听见沈砚低低的笑声，像墨条擦过砚台的轻响。
回到工作室时，赵晓语正蹲在地上哭，面前摊着堆碎瓷片——是她不小心碰掉了林微收的清代青花瓷片。“对不起林微姐，我不是故意的……”她抹着眼泪，马尾辫垂下来，沾了点瓷粉。
林微刚要开口安慰，沈砚突然说：“哭什么？碎了就修。”他拿起片最大的瓷片，“过来看着，我教你‘金缮’补法。”
赵晓语愣了愣，抽着鼻子凑过去。沈砚往瓷片边缘涂着金漆，动作慢得像在绣花：“金缮最讲究耐心，就像……”他的目光往林微这边飘了飘，“就像喜欢一个人，得慢慢来，急不得。”
林微的心跳漏了一拍，低头假装整理工具，指尖却摸到口袋里的铜纽扣，冰凉的金属硌着掌心，像个没说出口的秘密。
傍晚苏蔓突然来访，手里拿着个快递盒：“沈砚，你的刻刀到了。”是她上次说的日本定制款，刃口薄得像蝉翼，“节目组想加拍一段你用新刻刀修复砚台的镜头，明天有空吗？”
“没空。”沈砚的回答干脆得让苏蔓愣了愣。他拿起桌上的铜纽扣，“我明天要缝纽扣。”
苏蔓的目光在纽扣和林微之间转了圈，突然笑了：“也是，比起工作，确实有更重要的事。”她放下刻刀，走到门口时又回头，“对了沈砚，大学时你帮我补的那方歙砚，我把它捐给博物馆了，展牌上写了‘修复者沈砚’。”
沈砚的动作顿了顿：“应该的。”
苏蔓走后，林微拿起那把新刻刀，刃口在灯光下闪着寒光：“不试试？看着挺好用的。”
“不试。”沈砚把刻刀放进抽屉，和上次那把银刻刀放在一起，“我有顺手的。”他从工具箱里翻出把旧刻刀，木柄被磨得发亮，“这把是我爷爷传的，比什么定制款都好用。”
林微看着那把旧刻刀，突然想起他给她削的银杏书签，也是用这把刀吧？不然怎么会有那么温柔的弧度。
“过来。”沈砚拍了拍身边的椅子，“帮我穿个线。”
林微坐在他身边，穿线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两人像被电流击中似的同时缩回手。空气里突然飘起淡淡的桂花香，是赵晓语早上偷偷撒在窗台的桂花干，被风卷了进来。
“你过敏，离远点。”沈砚起身去关窗，回来时手里多了个口罩，往林微脸上一戴，“这样就闻不到了。”
口罩上沾着他的气息，雪松混着墨香，让林微的心跳乱了节拍。她看着他低头缝纽扣，针脚走得歪歪扭扭，像个刚学针线活的孩子。
“你这手艺，还不如晓语。”她忍不住笑。
“第一次缝。”沈砚的耳尖红了，“以前衣服破了都是送干洗店。”他把缝好的纽扣凑到她面前，铜扣在白衬衫上闪着光，“是不是很难看？”
“不难看。”林微的声音隔着口罩有点闷，“像……像砚台边缘故意留的疤，看着糙，其实藏着心思。”
沈砚突然放下针线，伸手摘掉她的口罩。距离太近，她能数清他睫毛上的灰尘，能闻到他呼吸里的薄荷味——是早上她给他泡的薄荷茶。
“林微，”他的拇指擦过她的唇角，动作轻得像怕碰碎的瓷片，“大学时在图书馆，你蹲在地上捡碎纸，我其实站在你身后看了很久。”他顿了顿，声音低得像叹息，“那时候就想，要是能一首这样看着你，就好了。”
窗外的银杏叶“唰”地落了一片，贴在玻璃窗上，像张写满情话的便签。林微突然踮起脚，在他缝好的纽扣上轻轻按了下，铜扣的凉意透过衬衫传过来，却烫得人心头发颤。
“沈砚，”她的声音带着点水意，“那半封信，我想继续写了。”
“好。”沈砚的手按在她后颈，把她往怀里带了带，“我等你写完，等多久都愿意。”
工作台的砚台上，墨汁还没干，映出两个交叠的影子。那枚银杏纽扣在光线下闪着光，像个被时光封印的承诺——有些心意，就算藏在针脚里，也总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开出最温柔的花。
夜色渐浓时，林微坐在灯下，笔尖悬在那半张信纸上，却迟迟没落下。其实不用写了，她想。因为最好的情话，己经被他缝进了衬衫的纽扣里，被他藏进了砚台的纹路里，被他们此刻交握的手，紧紧攥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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