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旧物新痕
深秋的雨带着凉意，敲得“砚边雨”茶馆的玻璃窗发颤。温麦正在整理新收来的旧物，一个掉漆的木匣子引起了她的注意。匣子锁是老式的铜制莲花锁，锁孔里积着灰，却仍能看出精巧的纹路——和沈老莲那把莲形锁如出一辙。
“这是今早收废品的老张送来的，说从一个拆迁的老宅里翻出来的。”温麦用软布擦去匣面的尘，“你看这锁，像不像沈念莲那把？”
砚深堂凑过来，指尖在锁孔上轻轻。他从工具箱里取出根细铜丝，弯成莲花的形状探进锁孔，只听“咔哒”一声轻响，锁开了。匣子里铺着块褪色的红绸，里面裹着支玉簪，簪头是朵含苞的莲，莲心处嵌着颗极小的珍珠，珠面蒙着层雾，像蒙着几十年的光阴。
“这玉质……是和田籽料。”砚深堂拿起玉簪，对着光看，“簪尾刻着字。”
温麦凑近了才看清，簪尾刻着个极小的“秋”字，笔画里嵌着点暗红，像是被胭脂染过。她忽然想起奶奶相册里的一张旧照：年轻的温穗站在莲池边，头上插着的正是这支玉簪，鬓角还别着朵新鲜的白莲花。
“是奶奶的。”温麦的指尖轻轻碰了碰簪头，“她总说，当年有位‘沈先生’送过她一支玉簪，后来逃难时弄丢了。”
砚深堂把玉簪放进掌心，忽然觉得砚台里的合璧砚轻轻发烫。他转身取来那对砚台，玉簪刚靠近，砚池里的水纹突然翻腾起来，竟浮出段模糊的影像：沈砚秋站在莲池边，手里拿着这支玉簪，正往温穗的发间插，温穗笑着躲开，鬓角的莲花落在砚台里，染得墨汁都带了点粉。
“原来他们当年……”温麦的声音有些发颤。那些被岁月掩埋的情愫，竟藏在玉簪与砚台的呼应里，从未褪色。
这时，茶馆的门被推开，沈念莲带着个老太太走了进来。老太太头发花白，手里拄着根雕莲的拐杖，看见温麦手里的玉簪，突然红了眼眶：“这是……阿穗姐的簪子！”
原来老太太是当年照顾温穗的保姆的女儿，她小时候常听母亲说，温穗总对着这支玉簪发呆，说“等秋哥来赎”。后来温穗病逝前，特意嘱咐把玉簪藏在老宅的匣子里，“等沈家后人来了，就告诉他，我没忘”。
雨还在下，温麦把玉簪放进青瓷瓶，和那支银簪并排摆在一处。两支簪子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像两朵跨越时空的莲，终于在这场雨里重逢。
第十章 雨润新砚
开春后，龙尾山的砚矿开了个小型展览馆，专门陈列《百砚图》的拓片和沈、温两家的旧物。开展那天，温麦和砚深堂带着沈温砚一起去了。
小家伙穿着蓝布小褂，手里攥着个迷你砚台，是砚深堂特意为他雕的，砚边刻着“小听雨”三个字。他趴在展柜前，指着里面的合璧砚拓片喊：“爹，娘，这是咱们家的砚！”
旁边有个戴眼镜的老先生听见了，笑着问：“小朋友，你知道这砚台里藏着故事吗？”
沈温砚奶声奶气地说：“知道！太爷爷和太奶奶在里面躲雨，还画了好多莲花！”
温麦和砚深堂相视一笑。这半年来，他们常给孩子讲祖辈的故事，讲莲池巷的锁，讲龙尾山的矿，讲雨落在砚台上的声音。小家伙似懂非懂，却总说“砚台在跟我说话”。
展览馆的尽头有个体验区，摆着几方新采的龙尾山砚石，供游客尝试研墨。沈温砚踮着脚够到一方砚台，学着砚深堂的样子，用小手握着墨锭慢慢磨。墨香混着石质的清冽在空气里散开，他忽然抬头说：“娘，砚台说它渴了，想喝雨。”
话音刚落，窗外突然飘起细雨，雨丝斜斜地打在玻璃窗上，像无数根细针，把阳光缝成了金色的网。温麦看着儿子认真的侧脸，又看了看身旁的砚深堂——他正对着一方新砚石出神，指尖在石上勾勒着莲花的轮廓，神情和当年沈砚秋研墨时一模一样。
她忽然明白，所谓“砚边雨”，从来不是一场固定的雨。它是祖辈藏在石纹里的牵挂，是后人握在掌心的温度，是一代又一代传下去的念想。就像这龙尾山的砚石，被雨水润了千年，被人心焐了百年，总能在某个瞬间，开出属于自己的花。
离开展览馆时，沈温砚把自己磨的那方砚台抱在怀里，雨水打湿了他的刘海，他却笑得灿烂：“爹，咱们回家吧，我要把新砚台放在‘听雨’旁边，让它们说说话。”
砚深堂抱起儿子，温麦跟在旁边，手里拎着刚买的桂花糕——和当年沈砚秋给温穗的那块，一个味道。雨还在下，落在他们的肩头，落在青石板上，落在远处龙尾山的轮廓里，像一首永远写不完的诗。
而那对合璧砚，此刻正安静地躺在茶馆的博古架上，砚池里凝着层新的水痕，石纹里的莲花，又张开了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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