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血铜钱
铜铃的余震还在梁上晃，李夫人甩袖离去时，珠钗上的碎光扫过供桌，正落在那枚沾血的铜钱上。了尘盯着铜钱边缘的齿痕——像被人用牙咬过，深沟里凝着暗红的渍，和去年雪夜木箱上的红痕如出一辙。
“还愣着做什么？”住持的声音裹着香灰味砸过来，“把这里收拾干净。”
两个沙弥抬着了心往柴房去，袈裟下摆拖在地上，划出蜿蜒的血线。了尘蹲下去捡那枚铜钱，指尖刚触到铜面，就被烫得缩回手——那钱竟像埋在灶灰里的火炭，灼得人指尖发麻。
“这东西晦气。”了悟从后面拽他，手里的扫帚柄还在抖，“住持说过，观音殿的东西碰不得。”
了尘没应声。他想起昨夜窗纸上的冷光，忽然冲进后阁。供桌后的铜盆还冒着热气，水里浮着些碎布片，细看竟是袈裟的料子，浸透了的红在水中慢慢晕开，像朵烂在泥里的莲。而墙角的阴影里，立着尊半旧的泥塑，泥像的手被人掰去了一只，断口处糊着新泥，里面隐约嵌着什么硬物。
“谁让你进来的？”
住持不知何时站在门口，佛珠串在指间转得飞快，木珠相撞的脆响里，藏着不易察觉的慌。了尘指着泥像：“去年雪夜抬走的木箱，是不是埋在这泥像底下？”
住持的脸瞬间白如纸。这时柴房方向突然传来惊呼，两个沙弥连滚带爬地跑进来，袈裟上沾着黑灰：“住持！了心师兄……他、他不见了！”
众人赶到柴房时，只看见地上摊着件染血的袈裟，墙角的草堆里留着串歪歪扭扭的脚印，一首延伸到后窗。窗台上的积雪被踩出个深坑，坑里落着枚铜钱——和了尘捡到的那枚一模一样，只是这枚的齿痕里，嵌着半片指甲。
“是他自己走的。”住持突然开口，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了心尘缘未了，下山还俗去了。”
了尘捏着袖中的铜钱，指尖的灼痛顺着血脉往上爬。他想起了心领口的青紫，想起铜盆里的碎布，想起泥像断手里的硬物——那分明是枚木牌的边角，和功德箱里偶尔露出的木牌一个模样。
入夜后，了尘揣着铜钱溜进藏经阁。他记得三年前刚入寺时，曾在角落里发现过一本破旧的账册，上面记着些人名和数字，末尾总画着个奇怪的符号：圆圈里嵌着枚铜钱，铜钱中间不是方孔，是个歪歪扭扭的“子”字。
账册还藏在佛经堆里，纸页边缘己经发脆。了尘借着月光翻到最后几页，去年冬天的那页写着“张府，白银百两，借缘三月”，后面画着那个符号，符号旁边用朱砂点了个红点。而最新的一页写着“李府，黄金五十两，借缘七月”，旁边是个墨点，墨迹还没干透。
这时窗外突然传来响动，像有人踩着积雪走过。了尘吹灭油灯，贴着墙根往外看，只见月光下有个佝偻的影子正往观音殿走，那人穿着件单薄的僧袍，后心的位置渗着暗红的渍，手里攥着的东西在月光下闪着冷光——是半截断箭，正是插在了你心后心的那截。
影子走到观音殿门口，突然回过头。了尘看清了那人的脸，眉眼间满是青紫，嘴角却咧开个诡异的笑，嘴里还叼着什么东西，嚼得咯吱响——那是枚铜钱，齿痕里沾着暗红的血。
袖中的铜钱突然烫起来，像要烧穿皮肉钻进骨头里。了尘捂住嘴才没叫出声，眼睁睁看着那影子推开殿门，门轴转动的吱呀声里，混着细碎的、像是铜钱落地的脆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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