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西章 井中影
风灌进禅房的窗棂，带着观音殿方向的血腥味。了心在屋脊上站着，举着李夫人的木牌，像举着块烧红的烙铁，木牌上的朱砂顺着他的指缝往下淌，在瓦上积成小小的血洼。
“他、他不是人……”住持瘫坐在地，佛珠散了一地，有颗滚到井边，“咕咚”一声坠了下去。井底传来沉闷的回响，像有什么东西被惊动了，紧接着，井壁上那些朽烂的木牌突然簌簌发抖，牌上的字迹渗出黑汁，在砖缝里蜿蜒爬行，竟慢慢汇成了“债”字。
了悟举着灯笼跑进来，火光抖得像筛糠：“前、前殿……李夫人的轿子还在，可里面的人……”
众人冲到前殿时，轿帘敞着，李夫人的珍珠步摇掉在踏板上，旁边扔着半截断箭——正是插在了你心后心的那截，箭簇上的血还冒着热气。而轿壁上用血写着三个字：“该还了”，笔画歪歪扭扭，像极了了心平日里抄经的笔迹。
“是了心师兄……”了尘攥紧袖中的铜钱，那滚烫的铜面突然凉了下去，凉得像块冰，“他在讨账。”
话音刚落，后山方向传来巨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塌了。众人往后山跑，只见去年雪夜抬木箱经过的那片松林，此刻塌了半片，露出个被挖开的土坑，坑底的木箱敞着，里面没有尸骨，只有堆缠在一起的木牌，每块都刻着“借缘”二字，牌缝里缠着女人的发丝，发丝间裹着枚铜钱——和了尘捡到的那枚一模一样，只是齿痕更深，像要把铜钱咬碎。
“这是……了凡师兄的木箱？”了悟的灯笼照到坑边的石碑，上面刻着的“了凡之墓”西个字，被人用利器划得乱七八糟，碑脚还压着块新木牌，刻着住持的法号。
住持突然尖叫着往后退，指着坑底的木牌：“不是我！是他们自愿的！那些夫人求子心切，是她们自己要借阳寿换子嗣的！”
作者“甜弦诗”推荐阅读《砚边雨本故事写给旧物一点生命力》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了尘这才明白。所谓的“借缘”，根本不是求神拜佛，而是用寺里僧人的阳寿，去填那些女眷求子的愿。了凡、了心，都是被选中的“祭品”，她们给寺里的金银，买的不是香火，是活生生的人命。而那些刻着生辰八字的木牌，是锁住僧人命魂的符咒，井里积的不是血，是被榨干的精魂。
“那我们……”了悟的声音发颤，他突然摸向自己的后颈——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个淡红的印记，像枚铜钱的形状。
就在这时，观音殿的方向又起了风，这次带着诵经声，却不是佛经，是无数细碎的声音在念名字：“张夫人，阳寿三年……李夫人，子嗣缘……”念到最后，所有声音汇成一句，“住持，该你了。”
众人回头，只见观音殿的门大开着，了心站在殿门口，手里的李夫人木牌己经碎成了粉末，他后心的箭伤处，正渗出黑血，在地上积成条小溪，慢慢往禅房的枯井流去。而他的脸己经青黑如铁，只有眼睛亮得吓人，死死盯着住持。
住持突然抓起地上的断箭，疯了似的冲向了心：“是你坏了规矩！是你自己扛不住！”
了心没躲，任由断箭刺进胸口。他咧开嘴笑了，嘴里掉出枚铜钱，正好落在住持脚边。住持低头去看的瞬间，了心突然抬手，指向禅房的枯井：“你看井里……”
住持猛地回头，只见枯井里的黑血不知何时涨了起来，水面上浮着个影子，穿着他的袈裟，正对着他笑——那是他自己的脸，却长着和了心一样青黑的皮肤，颈间挂着串沾血的佛珠，每颗珠子上，都刻着个僧人的法号，最后一颗，刻着“了尘”。
了尘只觉后颈的印记突然发烫，像有枚铜钱要嵌进肉里。他低头看向袖中，那枚铜钱的齿痕里，正渗出暗红的血，在铜面上慢慢画着个符号——圆圈里嵌着枚铜钱，铜钱中间不是方孔，是个歪歪扭扭的“了”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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