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余响
听禅寺的重建比想象中快。无尘殿的香火渐渐旺了起来，来的多是附近的百姓，听说了寺里的变故，反倒觉得这里多了几分真实的清净。
了悟依旧管着殿宇修缮，只是不再像从前那样总盯着门匾发呆。他把枯井填了，上面种了株菩提树，说是侍郎临走时特意嘱咐的，“让干净的根扎下去，才能压住旧事”。
这日午后，无尘正在无尘殿整理香案，忽闻殿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抬头时，见一个穿青布衫的妇人站在殿门口，手里攥着块褪色的帕子，怯生生地往里望。
“施主请进。”无尘合掌行礼。
妇人犹豫了片刻，还是走了进来，对着观音像拜了三拜，转过身时，眼圈己经红了。“小师父，我……我是来寻一样东西的。”
她从怀里摸出半块玉佩，玉质普通，断口处磨得光滑，想来是贴身带了许多年。“二十年前，我夫君来这寺里‘借缘’，说好了三年就回来，可再也没音讯。当时他留了这半块玉佩给我，说凭这个能找他……”
无尘看着那半块玉佩，忽然想起枯井里挖出的那些朽烂木牌，其中一块的碎片上，似乎也刻着相似的纹路。他引着妇人去了后院的厢房，那里暂存着旧案中未被官府收走的零碎物件。
在一个落满灰尘的木箱里，妇人找到了另一半玉佩。两块拼在一起，正好是个完整的“安”字。她捧着玉佩，蹲在地上哭得不能自己，“我就知道他不是负心人……他只是回不来了……”
无尘在旁静静陪着。他想起账册里那些被一笔带过的“缘主”，原来每个名字背后，都藏着这样等待的人。
傍晚时，妇人留下些铜钱作为香油钱，走的时候脚步轻快了些。无尘望着她的背影，忽然明白侍郎为何要将观音殿改名——所谓无尘，不是抹去过往，而是让每段未了的心事，都能找到尘埃落定的去处。
入夜后，藏经阁的窗被风吹得轻响。无尘翻到一本旧游记，里面夹着张泛黄的纸条，是前住持的字迹，写着“缘者，债也，借者需还，欠者难安”。墨迹晕开了些，像是写的时候手在抖。
他想起那尊掌心刻“空”字的泥像，第二日去看时，发现新塑的手掌上多了层细密的薄霜，像是有人夜里来过，在上面轻轻呵了口气。断口处的灰黑色碎末早己不见，露出底下青灰色的原泥，和殿外的土地一个颜色。
了悟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手里拿着件缝补好的僧袍。“师弟，前山的农户送来些新米，说要谢你帮他们找回了被偷的牛。”
无尘接过僧袍，指尖触到针脚处的温热，忽然笑了。他想起昨夜抄经时，窗外的铜铃响了整夜，像是在应和着什么。
月光透过无尘殿的窗棂，落在香案的蒲团上，映出淡淡的影子。远处的山林里，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划破了夜的寂静。
有些余响，终会散去。而有些声音，才刚刚开始。
作者“甜弦诗”推荐阅读《砚边雨本故事写给旧物一点生命力》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6CG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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