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梅影
那缕梅香缠了无尘三日。
第三日傍晚，夕阳把无尘殿的窗棂映成金红色，檐角铜铃突然无风自摇，叮铃声里竟混着细碎的叩门声。无尘推开门，只见门槛边放着个青瓷碗，碗里盛着半碗清水，水面浮着片新鲜的绿萼梅瓣——分明是才摘下来的，带着露水珠儿。
寺里根本没有梅树。
他捏起那片花瓣，指尖刚碰到露水，后颈的旧疤突然像被针扎了下。抬眼时，瞥见西墙根的阴影里，似乎有个穿素白衣服的影子一闪，快得像阵风吹过。
“谁在那里？”无尘追出去，墙角只有半丛野菊，花瓣上沾着的水珠倒像是刚被人碰过。他蹲下身，在泥土里摸到块冰凉的东西——是枚小小的玉棋子，黑沉沉的，上面刻着个“梅”字。
这棋子，和前几日那女子玉簪上的雕工，一模一样。
入夜后，藏经阁的油灯忽明忽暗。无尘正在补一本缺了页的《金刚经》，烛火突然被一股冷风掐灭，黑暗里，那缕梅香又飘了过来，比白日里更浓，带着点甜腻的暖意，竟让他想起幼时在俗家吃的蜜饯梅。
“小师父。”一个极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像沾了露水的梅枝扫过耳畔，“梅花开了，你不去看看吗？”
无尘摸出火折子点亮油灯，藏经阁里空荡荡的，只有书架上的经卷在风中轻轻翻动。他走到窗边，月光正好落在窗台上，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个小小的泥坯，捏的竟是株绿萼梅，枝桠上还粘着片干枯的花瓣——正是前日那女子遗落的那片。
泥坯底下压着张纸，是用胭脂写的字，红得像血：“廿三年前雪夜，梅下埋了个人。”
廿三年前，正是账册里“梅氏偿缘”的那一年。
第二日天未亮，无尘就带着铁锹去了后院那片曾挖出梅根的空地。秋露打湿了他的僧袍，挖下去不到三尺，铁锹突然碰到个硬物，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砚边雨本故事写给旧物一点生命力》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发出沉闷的响声。
不是石头。
他放慢动作，小心地刨开浮土，露出块腐朽的木板，上面隐约能看出“梅”字的刻痕。撬开木板，里面躺着具早己干瘪的尸骨，颈骨处有明显的断裂痕迹，手指骨缝里还嵌着点暗红的碎末——像是胭脂。
尸骨旁压着个小巧的铜制梅枝发梳，梳齿间缠着几缕灰黑色的发丝。
“原来她不是来‘偿缘’的。”无尘蹲在坑边，看着那具尸骨，突然明白为何账册里“梅氏”那页的墨迹总是晕开的——写下这两个字的人，手一定在抖。
这时，了悟抱着捆柴经过，看见坑里的尸骨，手里的柴捆“哗啦”掉在地上：“这……这是……”
“是该回家的人。”无尘轻轻拂去尸骨上的尘土，“去请镇上的仵作来吧。”
仵作来的时候，日头正盛。他翻检尸骨时，在胸腔里掏出个小小的布包，打开一看，是半枚被血浸透的铜钱，和当年无尘埋在土里的那半枚，正好能拼在一起。
“这骨头里有东西。”仵作捏起一根指骨，对着日头照了照，“你看这骨缝里，是不是有点发亮？”
无尘凑近一看，指骨的缝隙里，竟嵌着极细的银丝，弯弯曲曲的，像是盘成了朵梅花的形状。
那缕梅香又飘了过来，这一次却带着彻骨的寒意。他猛地回头，只见西墙根的阴影里，那穿素白披风的女子正站在那里，眼尾的红痕红得像要滴出血来，手里捏着半把断梳，齿尖闪着寒光。
“还差最后一步。”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梅花开了，该结果了。”
檐角的铜铃又开始响，一声比一声急，像是在催着什么。无尘低头看向那具尸骨，突然发现胸腔的位置，不知何时多了朵新鲜的绿萼梅，花瓣上的露水，在阳光下闪着诡异的光。
而那半枚铜钱，正躺在花心，泛着血一样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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