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骨瓷
那朵开在尸骨胸腔里的绿萼梅,到了午时竟自行谢了。花瓣落在泥土里,瞬间化得无影无踪,只留下点暗绿的汁水,像极了陈年的梅渍。
女子早己不见踪影,只在西墙根留下半截断梳,梳齿上缠着的发丝,竟与尸骨里的那几缕一般无二。了悟看着那断梳发颤:“这……这莫不是……”
“是她自己。”无尘捡起断梳,梳齿间的银丝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当年埋在这里的,就是她母亲。”
仵作把尸骨收殓时,发现那枚拼合的铜钱不知何时嵌进了胸骨,抠都抠不下来。“怪事。”他咂咂嘴,“这铜钱像是长在骨头上了。”
入夜后,藏经阁的梁上总传来“咯吱”声,像是有人在上面轻踩。无尘提着油灯上去查看,阁楼积满灰尘的角落里,竟摆着只半碎的骨瓷碗,碗底刻着个“缘”字,和枯井里挖出的木牌字迹如出一辙。
碗里盛着些发黑的粉末,凑近了闻,有股淡淡的杏仁味。他想起账册里记的“梅氏,以瓷为契”,突然明白这碗是做什么的——当年那些“借缘”的人,许是用自己的骨殖混了瓷土,烧了这碗当信物。
正想着,那缕梅香又缠了上来。这次却带着股甜腥气,油灯的火苗猛地蹿高,在墙上投出个扭曲的影子,像个女人正弯腰往骨瓷碗里撒着什么。
“你要找的,不是她。”无尘对着影子开口,声音在空荡的阁楼里有些发飘,“是那个让她埋在这里的人。”
影子顿了顿,渐渐淡成半透明的样子。碗里的黑粉末突然簌簌作响,聚成个模糊的“年”字,又很快散了。
第二日清晨,前山的樵夫送来个消息,说山坳里那座废弃的烧瓷窑,昨夜竟亮过灯。“我隔着林子看的,火光红得吓人,像烧着什么活物。”
无尘带着断梳去了山坳。废弃的瓷窑积着厚厚的灰,窑门口却有串新鲜的脚印,作者“甜弦诗”推荐阅读《砚边雨本故事写给旧物一点生命力》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小巧得像是女子的鞋印,一首延伸到窑深处。
窑里冷得像冰窖。最里面的砖墙上,嵌着块没烧透的瓷片,上面隐约能看出是张人脸,眼窝处空着,正好能插进那半截断梳。
无尘把断梳进去的瞬间,窑外突然刮起大风,吹得窑门“哐当”作响。瓷片上的人脸竟慢慢渗出血珠,顺着砖缝往下流,在地上汇成个“偿”字。
“他躲在京城。”一个声音从瓷片里钻出来,又哑又涩,像是被火燎过,“当年收走梅树的人,现在住在内城的梅府。”
这名字让无尘后颈的疤猛地一跳——梅府,正是刑部侍郎的岳家。
回寺的路上,他看见那穿素白披风的女子站在半山腰的老槐树下,手里捧着个新烧的瓷娃娃,娃娃的脸竟是用那具尸骨的指骨磨成的粉捏的,眉眼处点着胭脂,像极了账册残页上画的梅氏。
“这是我弟弟。”女子把瓷娃娃递过来,娃娃的手心刻着个“生”字,“母亲说,他生下来就该姓梅,不该跟着那个薄情郎姓陈。”
无尘接过瓷娃娃,指尖触到娃娃冰凉的脸,突然想起枯井里那支凤钗——李夫人的步摇样式,和梅府的旧物图谱上画的,一模一样。
原来这盘缠了百年的“缘”,从来都不是各不相干的债。
入夜后,无尘殿的香炉里,不知被谁插了支绿萼梅。香火缭绕中,花瓣上的露珠滚进香灰里,竟烫出个小坑,坑里慢慢浮现出几行字:
“瓷碎骨出,
梅开人故,
缘偿于京,
尘归何处。”
檐角的铜铃响了整整一夜,像是在数着去京城的路。而那具收殓的尸骨,不知何时少了根指骨——正是嵌着银丝的那根,仿佛自己走了,要去赴一场迟了二十三年的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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