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漏记的遗言
梅雨季的雨总带着股黏糊的潮气，温麦坐在茶馆的窗边翻奶奶的日记，指尖划过“民国三十六年冬”那页时，忽然顿住了。
她明明记得奶奶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了句话，当时病房里太吵，她没听清，后来怎么想都想不起来。可日记里这页是空白的，只在页脚有个淡淡的墨点，像滴没干透的泪。
“又在翻这个？”砚深堂端着杯姜茶过来，看见她对着空白页发呆，“这页我看过，像是被人故意刮掉了字迹。”
温麦接过茶杯，指尖的凉意顺着杯壁爬上来：“我总觉得奶奶最后那句话很重要，好像提到了‘砚台’和‘火’。”她看向博古架上的合璧砚，雨丝正斜斜打在砚台上，石纹里的莲花微微颤动，像在着急地说什么。
夜里，雨下得更急了。温麦被窗外的雷声惊醒，摸黑走到博古架前，指尖刚触到合璧砚的边缘，砚池里突然泛起层白雾，雾里浮出奶奶的身影——还是临终前躺在病床上的样子，枯瘦的手抓着空气，嘴唇翕动着。
“……火是假的……锁在砚底……”
声音很轻，被雨声搅得断断续续。温麦屏住呼吸，想听得更清，白雾却突然散了，砚台恢复了冰冷的石质，只有砚池里凝着层水，像刚哭过。
“火是假的？”她喃喃自语，突然想起奶奶相册里的一张老照片：沈家老宅的废墟前，沈砚秋和温敬之站在灰烬里，脸上没有泪痕，反而像是松了口气。难道当年沈家那场“意外火灾”，是他们自己放的？
第二天一早，温麦拉着砚深堂去了沈家村。白胡子老人听她说起“火是假的”，突然从床底下拖出个炭化的木盒，里面是半块烧变形的砚台，石质和“听风”“听雨”一模一样。
“这是当年从沈家老宅废墟里捡的。”老人的手抖得厉害，“沈先生日记里提过，‘以火掩矿，以砚藏钥’，我一首没懂是什么意思。”
砚深堂把半块残砚拼在合璧砚旁，缺口处的石纹竟组成了把钥匙的形状。他忽然想起矿洞《百砚图》里的一方砚，砚底刻着个极小的“火”字，当时只当是装饰，现在想来，那或许是解开“假火”之谜的关键。
两人赶回龙尾山矿洞时，周虎的儿子周野正带着人在《百砚图》前乱敲，手里拿着把锤子，显然也在找什么。
“把合璧砚交出来！”周野看见他们，眼睛红得像要出血，“我爷爷说了，沈家当年放火烧宅，就是为了藏矿洞的真正钥匙！”
温麦突然想起奶奶的话，指着那方刻“火”字的砚台喊：“钥匙在砚底！”
砚深堂立刻爬上去，用工具撬开砚底的石板，里面果然藏着个青铜小钥，钥柄是朵燃烧的莲花。
周野疯了似的扑上来抢夺，矿洞突然震动起来，洞顶落下碎石。温麦抱着合璧砚躲到石柱后，看见残砚与合璧砚在震动中慢慢贴合，石纹里浮出段被火烤过的影像：沈砚秋和温敬之往老宅泼煤油，温穗站在远处举着灯笼，三人眼神里没有不舍，只有决绝。
“原来他们是为了保护矿洞，故意伪造了火灾，让周家人以为矿图己经被烧了。”温麦的声音发颤，砚台突然发烫，她听见奶奶的声音在耳边清晰地响起：“小穗，记住，火灭了，莲才会开。”
这一次，她终于听清了。
第十西章 被偷的记忆
周野被矿洞的落石砸伤了腿，被赶来的警察带走时，嘴里还在喊：“你们也会被砚台盯上的！它会偷你们的记忆！”
这话像根刺，扎在温麦心里。她开始留意自己的记忆，发现真的有段空白——五岁那年跟着奶奶去莲池巷，回来后发了场高烧，醒来后完全忘了那天见了谁，做了什么。
“我问过奶奶那天的事，她总说‘忘了好’。”温麦摸着合璧砚，雨丝落在砚上，石纹里浮出片模糊的画面：她蹲在莲池边，手里拿着颗莲子，一个戴斗笠的男人蹲在她对面，往她兜里塞了块糖，斗笠下露出半张脸，和沈老莲的照片很像。
“是沈老莲。”砚深堂的声音有些发紧，他突然抓住温麦的手，“我也有段空白的记忆——十岁那年在老宅阁楼，看见个穿黑斗篷的人在翻祖父的日记，那人转过头，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醒来时躺在阁楼底下，额头上多了道疤。”
他指着自己的眉骨，那里确实有个浅浅的疤痕，以前总说是摔的，现在想来，或许另有隐情。
两人抱着合璧砚去了莲池巷的老宅院，雨下得很大，池底的青石板在水里泛着冷光。温麦按照砚台里的画面，蹲在当年的位置，指尖刚触到水面，砚台突然发出“嗡”的一声，石纹里的影像变得清晰：
戴斗笠的沈老莲往她兜里塞糖，低声说：“别告诉你奶奶见过我，周家人在找我。”他手里拿着个莲形锁，锁孔里嵌着颗莲子，“这是打开‘莲心’的钥匙，等你长大了，交给沈家的孩子。”
画面突然中断，温麦摸向自己的兜，仿佛还能摸到当年那颗糖的甜味。她抬头看向砚深堂，发现他正盯着池底，脸色苍白——
他的记忆也被砚台“还”回来了：穿黑斗篷的人转过头，露出周明远年轻时的脸，手里拿着把刻刀，刀尖对着他的额头，“再看就把你这双记住的眼睛挖出来”。
雨更大了，池水里的倒影开始扭曲，像被揉皱的纸。温麦突然明白，砚台不是在“偷”记忆，是在“护”记忆——把那些会招来危险的片段暂时藏起来，等安全了，再一点一点还给他们。
就像沈老莲藏起的莲子钥匙，就像沈砚秋烧不掉的矿洞秘密，有些记忆，哪怕被岁月埋得再深，总会在某个雨天，顺着砚台的纹路，慢慢浮上来。
砚深堂握紧她的手，两人看着合璧砚上渐渐清晰的莲子钥匙影像，突然同时笑了。那些被偷走的时光，原来从未离开，只是变成了砚边的雨，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把所有真相，轻轻浇进他们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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