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以为，傅峥只是个被推到台前的傀儡。
可现在看来，这个状元爷，正在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改变着这里的一切。
“萧管事。”
王力的语气，变得无比诚恳。
“我初来乍到，对这里一无所知。”
“您能不能……带我西处转转？”
“我想看看，我们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行啊，没问题！”
萧景一口答应下来。
能向新人展示京县的成就，他显然十分乐意。
两人走出院子，萧景重新把门锁好。
“咱们先从住的地方看起。”
萧景指着不远处，那片密密麻麻的棚户区。
“那里，是力工们住的地方。”
王力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虽然被称为棚区，但和他想象中的流民营，完全不同。
一排排木屋，规划得整整齐齐。
中间留出了宽敞的过道。
还能看到专门的排水沟渠。
不时有穿着干净衣裳的百姓，进进出出，脸上没有丝毫菜色。
“以前这里乱得很，傅大人来了之后，把整个棚区都扩建重修了。”
“现在每十个人一间屋，有专门的火炕，冬天也冻不着。”
萧景边走边介绍。
他们路过一片空地，一群头发花白的老人，正坐在小马扎上。
慢悠悠地编着草筐，或者是在拣选豆子。
动作不快，但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意。
“傅大人说，人不能闲着，一闲就容易生病。”
“这些都是年纪大的，干不了重活。”
“就给他们安排点轻松的活计，编个筐，纳个鞋底，每天也能挣几个铜板。”
王力默默地看着。
他看到了一种久违的东西。
秩序。
还有希望。
穿过生活区，前方传来一阵阵轰鸣声。
一座巨大的厂房，出现在眼前。
厂房的墙壁，是用一种灰色的砖头砌成的。
门口，两个大字龙飞凤舞。
砖厂。
“这里就是咱们的砖厂。”
萧景的嗓门，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
“咱们盖房子的砖，都是这里烧出来的。”
他们走进厂房，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工人们赤着上身，汗流浃背，正在忙碌地搬运着砖坯。
王杰注意到，那些砖坯的中间，是空心的。
“这叫空心砖。”
萧景看出了他的疑惑，拿起一块成品，递了过来。
“也是傅大人想出来的。”
“省料，烧起来快，盖房子还冬暖夏凉。”
王力掂了掂手里的砖头，比实心砖轻了不少。
可硬度，却丝毫未减。
一个状元，不仅会教书育人，还懂工程营造？
这个傅峥，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离开砖厂，旁边是另一座规模更大的厂房。
水泥厂。
门口堆着小山一样的石料和黄土。
工人们戴着厚厚的麻布口罩，正在将一种灰色的粉末，装进麻袋里。
“这可是宝贝。”
萧景指着那些粉末，神秘兮兮地说道。
“叫水泥，和沙子石子和在一起，比糯米汁都结实。”
“咱们县城的路，还有那些水渠，都用了这个。”
王力的心，又是一沉。
空心砖，水泥。
这些东西，任何一样流传出去，都足以引起轩然大波。
可它们，却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这个由和珅掌控的京县。
这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
他们继续往前走。
空气中，开始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牲畜味道。
绕过一个山坡，王力的眼睛猛地睁大。
他的眼前，出现了一片望不到头的养殖场。
一排排巨大的棚舍，整齐地排列着。
猪的嚎叫声，鸡的打鸣声，混杂在一起，震耳欲聋。
即便隔着很远，也能看到无数的猪和鸡，在各自的圈舍里涌动。
“这里是咱们的养殖场。”
萧景的脸上，洋溢着丰收般的喜悦。
“现在有三千头猪，五万只鸡，以后还会有更多”
“咱们食堂的肉，就是从这儿来的。”
“以后还要养牛，养羊，傅大人说，要让京县的每一个人，都能吃上肉！”
王力彻底失语了。
他站在山坡上，俯瞰着这片巨大的，充满生命力的土地。
规划整齐的居住区。
忙碌而高效的工厂。
规模惊人的养殖场。
还有那些脸上带着笑容，眼中充满希望的百姓。
这哪里是一个贪官敛财的窝点？
这分明是一个……正在冉冉升起的新城。
他来的时候，满心以为自己是来揭开一个毒疮。
可现在，他却感觉，自己仿佛一脚踏进了一个深不可测的漩涡。
“这还只是开始。”
萧景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炫耀。
他伸出粗壮的手臂，划出一个巨大的圆圈。
“按照傅大人的规划，这整片山谷，以后全都是咱们的养殖场。”
王力的喉咙有些发干。
如此庞大的规模，需要多少人来照料？
这得是多大的一笔开销？
“这么大的地方，得用多少人手？”
他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用不了多少。”
萧景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
“几百人就够了。”
几百人？
照料数万只鸡，三千头猪？
王杰的眉头紧紧皱起，这根本不符合常理。
“傅大人引进的良种，长得快，还不爱生病。”
萧景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主动解释起来。
“就拿那些鸡来说，一个月就能长大出栏。”
“上个月，光是鸡，咱们就卖了五万只出去。”
一个月……五万只……
王力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他出身官宦世家，但对于民生农事并非一窍不通。
寻常农家养鸡，从雏鸡到能下蛋的母鸡，至少需要半年。
即便催肥，也得三西个月才能长足斤两。
一个月就出栏？
这是什么鸡？
“吃的饲料，也都是咱们自己建的饲料厂产的。”
萧景的话，将王力从震惊中拉了回来。
“用豆粕，麦麸，还有鱼骨粉什么的，按傅大人给的方子一配，鸡鸭吃了就猛长。”
“成本，低得很！”
饲料厂。
又是一个闻所未闻的东西。
王力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崩塌了。
从砖厂到水泥厂，再到这个巨大的养殖场。
环环相扣，形成了一个他无法理解的体系。
“这些鸡鸭，都卖到哪里去？”
“京城啊。”
萧景一脸的理所当然。
“那些达官贵人，有钱的老爷，抢着要呢。”
“咱们这鸡肉嫩，味道好，价格还公道，不愁卖。”
他的脸上，泛着红光。
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自豪。
“不止如此。”
萧景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
“咱们自己，也在县城开了几家小吃铺。”
“卤鸡爪，酱鸭脖，还有五香蛋。”
“卖得可火了。”
王力的脑中，瞬间闪过一个念头。
他们不仅在生产，还在建立自己的销售渠道。
“傅大人还想了个绝妙的主意。”
萧景越说越兴奋。
“用砖厂烧窑的余热，通到鸡舍里，让里头一首暖烘烘的。”
“那些母鸡，舒坦了，几乎天天都下蛋。”
王力的呼吸，骤然一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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