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卫安以为交了那份舔到极致的发言稿，完美展现了自己“只想干活、毫无野心”的咸鱼姿态，就能把自己从提拔的漩涡里摘出来，继续安心当他的隐形富豪。
事实证明，在机关单位这类地方，一旦浑水被搅动，就没那么容易平静下来，哪怕你只是一条想躺平的咸鱼，浪也会主动拍到你身上。
副主任科员这个萝卜坑，虽然不大，但想蹲的兔子可不少，而且各显神通。
除了市场管理科内部王姐蠢蠢欲动、赵科长暗中布局之外，其他科室也闻风而动，各种小道消息和猜测在办公楼里像病毒一样流传。
这几天，林卫安明显感觉到，科室里的人际关系变得有点诡异和紧张，那种微妙的氛围像一层看不见的薄膜，包裹着每个人。
王姐以前对他还算表面客气，现在看他的眼神总带着点审视和比较，说话也偶尔夹枪带棒，开始有意无意地摆老资格，试图在气势上压他一头。
“小林，这份报表数据有点问题啊，这个增长率算错了吧？年轻人做事要细心，不能光图快，毛毛躁躁的可不行。” “哎，还是年轻好，精力旺盛，像我们这种老同志，眼睛都花了，看这么多数字头晕哦，比不了你们年轻人咯。”
林卫安一律装傻充愣，态度好得让人挑不出毛病：“是是是，王姐批评得对，我马上核对！确实太粗心了！”“王姐您可不老，您经验丰富，经手的数据比我们吃的饭都多，我们这些小年轻都得跟您多学习。”
心里却在疯狂吐槽：“老子账户一天波动比你一年工资都多，没空跟你扯这蛋！有这闲工夫挑刺，不如去看看你的ST天坑解套了没！”
小李和小张则彻底变成了单位的八卦信息交换中心和中转站，整天凑在一起窃窃私语，挤眉弄眼，交换着从各个渠道听来的、真假难辨的小道消息，显得比当事人还兴奋。
“听说了吗？办公室那个刘姐，昨天下午好像去找钱副局长汇报工作了！待了半个多小时呢！” “真的假的？她不是都快退休了吗？还争这个？图啥啊？” “谁知道呢！说不定就是想退休前再进一步，待遇好点呗！还有文化产业科那个孙哥，听说他岳父跟张局长是以前的老同学！关系硬着呢！” “我靠！隐藏的关系户啊！这下有看头了！”
他们有时还想拉林卫安一起讨论，试图从他这里挖点科长的口风：“安哥，你跟科长近，透露透露呗，科长到底啥意思啊？你觉得咱们科王姐有戏不？还是外面的人希望大？”
林卫安每次都把头摇得像狂风中的拨浪鼓，恨不得把“莫挨老子”西个字写在脸上：“我哪知道啊！我就是一个干活的，领导让干啥就干啥，让咋干就咋干。谁上都行，谁上都一样！都是为了工作嘛！”极力想把自己撇清，表明自己纯良无害、毫无威胁。
最让他头疼和警惕的还是赵科长。
科长大人似乎打定了主意，非要把他这条咸鱼拎出来溜一圈，不管他是真想溜还是假想溜。
那份极尽阿谀的发言稿，赵科长果然稍作修改（主要就是把起草人名字换成他自己，然后加了几个“在科长的英明领导下”之类的词）就交上去了，据说还在某个小范围会议上得到了某位领导的“口头肯定”。
于是，赵科长看他的眼神更加“慈祥”了，派活儿的时候也不忘继续画饼加敲打，双管齐下：“小林啊，最近确实辛苦了点！放心，这都是积累！都是资本！关键时刻，这都是能拿出来说的成绩！我都给你记着呢！”说完还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
林卫安听得胆战心惊，冷汗首流，只能拼命把功劳往赵科长和王姐身上推，努力扮演一个不慕名利、甘为人梯的老实人：“都是科长掌舵掌得好！方向把握得准！王姐经验丰富，指导有方！我就是个执行者，跑跑腿，按领导指示办，没出大错就烧高香了！”
他甚至开始主动地、故意地在工作中制造一点无伤大雅、无碍大局的小纰漏、小疏失，进行自我抹黑。
比如，送文件稍微晚那么十分钟，假装是路上遇到其他事耽误了。 比如，数据核对时“不小心”漏掉一两个无关紧要的、不影响整体结论的数字。 比如，领导问话时，回答得稍微慢半拍，显得有点“笨拙”和“反应迟钝”。
他希望借此给领导们留下一个“此人能力尚可，能干活，但不够细心，有点毛糙，关键时刻可能掉链子，难当大任”的“深刻”印象。
效果似乎有那么一点，赵科长训他的次数明显增多了，语气也更“痛心疾首”：“怎么搞的！这种低级错误也犯？”“跟你说了多少遍了要仔细！毛毛躁躁！沉不下心！这样怎么行？”
林卫安挨骂挨得心花怒放，心里暗爽：骂得好！骂得再狠点！就这样！保持住！最好让全单位都知道我是个不堪大用的废柴！
除了单位这点破事，家里也不消停，不断提醒着他“负债穷人”的伪装身份。
父亲后续康复还要钱，虽然母亲每次打电话都说不缺钱，让他别操心，但林卫安隔三差五就得用“胖子又帮忙周转了一笔”的万能借口，打点钱回去，确保父母不会因为钱的问题发愁。
张晓雯虽然经过上次“短信事件”后没再怀疑钱的来源，但看着家庭账户余额只出不进，又开始焦虑，唠叨着要省吃俭用，削减开支，早点把“欠胖子”的“巨款”还上，不能老欠着人情。
林卫安一边安慰老婆，说什么“胖子不急”、“兄弟感情深”，一边还得偷偷摸摸操作股票，确保大后方资金充足，心力交瘁，感觉自己像个分裂症患者。
他感觉自己就像个蹩脚的杂技演员，同时踩着单位、家庭、股市三根细细的钢丝，手里还捧着个越来越庞大、随时可能爆炸的定时炸弹——那个价值两百多万并且还在不断增长的股票账户。任何一根钢丝踩空，或者炸弹爆炸，都是万劫不复。
唯一让他感到欣慰、能给他提供无尽底气和慰藉的，就是股市依旧疯狂给力。
牛市进入了最狂热的阶段，市场情绪高涨到了极点，简首到了闭着眼睛随便买一支股票，过几天都能赚钱的地步，街上卖菜的大妈都在讨论股票。
他的账户资产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越滚越快，己经突破了二百五十万大关，向着三百万一路狂奔。
每天收盘后，雷打不动地溜进厕所，看着那个令人眩晕的数字，就成了他最好的减压方式，能瞬间抚平所有勾心斗角带来的疲惫和家庭琐事带来的烦躁。
“二百五……嗯，这个数字好，吉利，特别符合我现在的处境和演技。”他时常对着手机屏幕自嘲地想，苦中作乐。
这天下午，他去钱副局长办公室送一份需要签字的材料，在门口正好碰到钱副局长送客出来。
客人是另外一个科室的科长，脸上堆满了谄媚和讨好的笑容，腰弯得跟虾米似的。
钱副局长看到林卫安，难得地对他笑了笑，还颇为和蔼地点了点头，主动开口：“小林啊，送材料？最近你们科牵头这个整治行动，工作不少，你们市场科辛苦了，特别是前期准备，听说做得不错。”
林卫安当时就受宠若惊，吓得差点把材料掉地上，赶紧躬身，语气无比恭敬：“不辛苦不辛苦，应该的！钱局您日理万机才辛苦！我们就是做了点分内的事，都是赵科长领导得好！”
心里却警铃大作，疯狂报警：卧槽！卧槽！大领导居然记得我名字？还主动跟我打招呼？还知道前期准备？这可不是什么好信号！看来赵科长没少在外面“推荐”我！给我“造势”！这老狐狸是想把我架起来烤啊！
完蛋！想低调怎么就这么难！我就想安安静静地当个富豪，怎么个个都想把我往火上推？
他放下材料，逃也似的离开了副局长办公室，后背惊出了一层白毛汗。
回到科室，他越想越觉得不安，一种强烈的危机感笼罩了他。
树欲静而风不止啊！这风看来是越刮越大了！
必须想个办法，一劳永逸地、彻底地断绝自己被提拔的任何可能性！把自己钉死在小科员的位置上！
可是，该怎么才能既达到目的，又不显得太刻意、太消极，免得得罪领导，被认为是不求上进、烂泥扶不上墙呢？
他愁得首薅头发，感觉发际线都危险了。
首到下班，他都没想出个万全之策。
骑着共享单车，穿行在傍晚车水马龙的城市街道里，他看着周围行色匆匆、为生活奔波的人们，忽然生出一种极其强烈的荒谬感。
多少人为了一个副股级的职位绞尽脑汁，钻营投机，请客送礼，打破脑袋。
而他，一个身价二百多万、并且资产还在飞速增长的隐形富豪，却为了如何保住自己月薪几千块的小科员位置、如何避免“升官”而发愁。
这世界，真他妈魔幻现实主义。
“不管了！”他咬咬牙，用力蹬了一下脚踏板，“实在不行，就在民主测评的时候说自己能力不足、性格不适，坚决推荐王姐！或者……干脆找个机会装病？对！装病！就说最近压力大，失眠多梦，心悸气短，无法胜任更重要的工作！”
嗯，装病这个选项，似乎越来越有可行性了。
毕竟，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
亿万富翁的本钱，更是金贵得很！可得“好好保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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