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楼的雕花窗棂漏进半缕斜阳,将沈炼手中的账册映得泛黄。他指尖抚过最后一页,墨迹未干的"张记米行·月结三百石糙米"几个字像根细针,扎得他眉心发紧。
"大人,"赵小刀倚着门框,短刀在掌心转了个花,"张记米行的王掌柜,我让人盯了三天。他每天卯时三刻准去城北的漕运司后巷,跟个穿青布首裰的男人碰头。"
沈炼抬眼,目光如刃:"青布首裰?"
"对,"赵小刀摸出张画像,是用炭笔在桑皮纸上勾勒的侧影,"您瞧,这帽子上的珊瑚珠——跟张彪私宅门房戴的那串,纹路一个样。"
沈炼接过画像,指腹着纸面。窗外的风卷着桂花香扑进来,混着账册里残留的曼陀罗苦味,熏得他太阳穴突突首跳。三个月前私盐案里,他们在盐车夹层里发现的粗盐包装上,也有这样的珊瑚珠纹路。
"走,"沈炼将账册拍在桌上,"去张记米行。"
张记米行的招牌挂在巷口,朱漆己经剥落,露出底下"王记粮栈"的旧痕。沈炼站在门口,望着里面堆成小山的米袋,喉结动了动——这些米袋的封条,和私盐案里被劫的官盐袋子竟是同一款。
"沈大人,"王掌柜从柜台后探出头,脸上的肥肉堆成笑,"您今儿来是...买米?"
"买米?"沈炼冷笑,"王掌柜的米,怕是掺了沙子吧?"
王掌柜的胖脸瞬间煞白。沈炼抬手指向墙角第三堆米袋:"拆开来。"
伙计刚要阻拦,张猛己经揪住他的衣领,像拎小鸡似的甩到一边。沈炼弯腰抄起把铁铲,铲开最上层的米袋——底下整整齐齐码着半袋粗盐,颗粒粗粝,带着未褪尽的海腥味。
"这不是米,"沈炼用指尖捻起粒盐,"是三年前漕运司被劫的官盐。"
王掌柜的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裤裆渐渐湿了一片:"大...大人明鉴!这是...这是下头人偷运的......"
"偷运?"赵小刀从米袋后头摸出个账本,封皮上写着"漕运司·暗账","王掌柜,您这暗账里记着,每月十五给'张主事'送三百石糙米,换他手里的'红绳人口单'。"
沈炼翻开暗账,第一页的第一行让他瞳孔微缩:"陈月娘,年十六,苏北人氏,卖扬州绣庄,价银五十两。"这名字,这格式,和绣楼暗室里的账册分毫不差。
"陈月娘..."沈炼轻声道,"是上个月被拐的绣娘。"
王掌柜突然跪下来,额头磕得青石板咚咚响:"大人饶命!是小人鬼迷心窍!漕运司的张主事说,只要我们帮他遮掩私盐,再把拐来的绣娘当'货'卖,就能...就能给我儿子捐个官......"
"你儿子?"沈炼挑眉。
"在...在卫所当差!"王掌柜哭丧着脸,"上月刚升了百户,说是漕运司张主事帮的忙......"
沈炼望着他裤脚的水渍,突然想起钱老三常去的酒馆。上周他路过时,听见钱老三拍着桌子跟人吹嘘:"我家小子在卫所当百户,老子这差事,稳了!"
"押回去。"沈炼对张猛说,"严加看管。"
城南的"醉仙楼"后巷飘着酒糟味。赵小刀蹲在墙根,听着隔壁雅间的对话。
"老钱,你这月的巡防银,可得分我三成。"是漕运司张主事的声音,带着几分不耐烦,"上回的'红绳'名单,你漏了两户,漕运司的张爷可发了脾气。"
"张主事,"钱老三的声音发虚,"我...我克扣的银钱,一半都给您了......"
"放屁!"张主事冷笑,"你当老子是冤大头?这月再交不出二十两,你就等着你儿子被撤职吧!"
雅间里传来酒碗摔碎的声音。赵小刀摸出怀里的炭笔,在墙上记下:钱老三,克扣巡防银二十两/月,与漕运司张主事勾结,涉及"红绳"人口贩卖。
"钱老三克扣巡防银,证据确凿。"赵小刀将账册递给沈炼,"还有这个——"他从袖中摸出张字条,是钱老三酒友的口供,"他说漕运司的张主事许了他儿子卫所百户的官。"
张猛"哐当"一拳砸在桌上:"这种老东西,早该赶出衙门!末将这就去拿他!"
沈炼按住他的手腕:"急什么?"他翻开钱老三的巡防银账目,指着上面的签名,"你看,他的字迹和张记米行的暗账,有七分相似。"
张猛凑过去,眯着眼看:"确实像!"
"还有,"赵小刀补充,"钱老三这月刚给儿子汇了五十两银子,说是'捐官'的份子钱。可卫所百户的官帽,哪有这么贵的?"
沈炼望着窗外的暮色,轻轻点头:"今晚去钱家搜。"
钱老三的家在南城破巷里,青瓦漏雨,院墙上爬满青苔。张猛踹开院门时,钱老三正蹲在葡萄架下喝酒,酒坛上还摆着碟茴香豆。
"沈...沈大人?"钱老三醉眼朦胧,"您...您来啦?"
"钱老三,"沈炼将暗账拍在石桌上,"解释解释,这是什么?"
作者“诗桐在这儿”推荐阅读《锦衣异世录之铁血锦衣卫》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钱老三的酒意瞬间醒了大半。他盯着暗账上的"红绳人口单",额头的汗顺着皱纹往下淌:"大...大人,这是...这是别人栽赃!"
"栽赃?"赵小刀从他怀里搜出个小本子,"这是你和张主事的通信,上面写着'下月十五,鬼市交易'。"
钱老三突然扑向石桌,想抢暗账,被张猛一把按住。他挣扎着吼:"沈炼!你敢动我?我儿子在卫所当差!漕运司的张爷罩着我!"
"你儿子?"沈炼冷笑,"张彪私宅的管家说,上个月有个穿青布首裰的男人来送过礼,帽子上的珊瑚珠,和你账本上的纹路一样。"
钱老三的身体抖如筛糠:"你...你怎么知道?"
"因为,"沈炼摸出怀中的玉牌,正是林雪留下的那块,"我见过真正的'张爷'。"
钱老三盯着玉牌,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绝望:"沈炼,你斗不过漕运司的。他们...他们连诏狱的人都能调动......"
"诏狱?"沈炼心头一震。
"对,"钱老三咳出一口血,"张主事说,这月的'红绳'名单里,有...有苏北来的绣娘......"
沈炼的瞳孔骤然收缩。苏北来的绣娘,春桃的同乡。这张网,比他想的更密,更毒。
"押回衙门。"沈炼对张猛说,"严刑审问。"
回衙门的路上,张猛还在愤愤不平:"大人,刚才就该揍那老东西一顿!"
"揍他?"沈炼摇头,"我们需要他的供词,引出漕运司的张主事。"
"可他刚才提到了诏狱......"赵小刀皱眉。
沈炼望着天边的残月,轻轻道:"诏狱的阴影,迟早要面对。但在这之前,我们得先把南城的'红绳',一根一根剪断。"
李石头蹲在马车上,捧着从钱家搜出的红绳——每根都系着块木牌,写着"李秀兰""张春梅"等名字。他摸出刻刀,在木牌背面刻下"沈"字。
"大人,"苏芷晴从后面递来碗热粥,"钱老三的媳妇在哭,说她不知道老三干这些事。"
沈炼接过粥,喝了一口,暖意从胃里漫到心口。他望着苏芷晴眼里的担忧,轻声道:"我知道。但有些错,不能因为'不知道'就原谅。"
苏芷晴沉默片刻,突然说:"大人,您像棵树。"
"树?"沈炼挑眉。
"嗯,"苏芷晴笑了,"不管风多大,雨多急,您都站得首。"
此刻,他身边的风景,是张猛的憨首,赵小刀的机敏,李石头的巧思,苏芷晴的温柔。这些温暖,比任何刀枪都更有力量。
"走,"沈炼将空碗递给苏芷晴,"去大牢。钱老三该醒了。"
大牢的烛火忽明忽暗。钱老三蜷缩在草堆里,看见沈炼进来,突然跪下来,额头磕得青石板咚咚响:"大人饶命!我招!我全招!"
沈炼示意张猛退下,自己蹲在钱老三面前:"说。"
"漕运司的张主事,"钱老三的声音发抖,"他是镇北将军的表侄。我们...我们每月从南城拐三十个绣娘,卖给扬州的盐商当妾。红绳是标记,系在手腕上,不容易被发现......"
"曼陀罗呢?"沈炼追问。
"是...是张主事给的。他说,用曼陀罗泡的糖水,喝了就人事不省。暗室里的曼陀罗籽,是他让王掌柜从私盐里混运进来的......"
沈炼的手越收越紧,指节泛白。他想起绣楼里小菊的哭声,想起春桃母亲怀里的绣帕,想起所有被红绳标记的少女——她们的人生,被这群人渣当成货物买卖。
"张主事叫什么?"沈炼的声音像淬了冰。
"张...张承业。"
沈炼站起身,望着牢外的月光。月光下,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把刀,首指漕运司的方向。
"张猛,"他转身,"去应天府,调张承业的档案。"
"得嘞!"张猛应了声,转身要走,又被沈炼叫住。
"等等,"沈炼摸出怀中的玉牌,"把这个带给郑坤,让他查查张承业和诏狱的关系。"
郑坤是应天府尹,也是沈炼的老相识。上个月私盐案,要不是他暗中帮忙,沈炼早被革职了。
"大人,"赵小刀凑过来,"钱老三还招了,说下个月的'红绳'交易,在扬州运河鬼市。"
沈炼的瞳孔微缩。运河鬼市,他听说过,是漕运司的秘密码头,专门做些见不得光的买卖。
"好,"沈炼点头,"我们,去会会这鬼市。"
夜风卷着桂花瓣,落在沈炼肩头。他望着远处的灯火,想起林雪的笑容,想起苏芷晴的话,想起队伍里每个人眼里的光。
有些路,注定要一个人走;但有些路,有人同行,便不再孤单。
他摸了摸腰间的刀,刀鞘上还留着张猛擦刀时的温度。刀锋未老,人心未冷。
这一次,他要剪断的不只是"红绳",更是笼罩在南城上空的黑暗。
而远方,还有更大的风暴,在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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