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舒能下床活动的那天,青溪市的阳光格外慷慨,金箔似的光线透过病房的玻璃窗,斜斜地铺在浅灰色的地板上,把瓷砖晒得暖融融的,连空气里的消毒水味都被晒得淡了些,混着床头柜上康乃馨若有若无的甜香。
她扶着墙,指尖扣住冰凉的墙面,慢慢挪了两步——脚踝骨折处还缠着浅米色的绷带,每走一步,都有钝痛顺着骨头往上爬,像细小的针在扎,疼得她眉头紧紧拧成一团。
可她的目光却黏在窗外,挪不开半分:楼下的花坛里,粉月季开得热热闹闹,花瓣上沾着的露珠在阳光下闪着光,几只麻雀扑棱着翅膀落在花枝上,叽叽喳喳地叫着,风一吹,花枝轻轻晃,连带着光影都跟着动,那是她住院半个月来,第一次真切触到“自由”的影子,鲜活又滚烫。
“慢些,别摔了。”
冰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不容置喙的关切,像一张无形的网,轻轻罩下来。
他手里攥着件米白色的羊绒外套,是特意让助理从家里带来的,衣摆还带着阳光晒过的暖意,连褶皱里都裹着柔软。
他快步上前,不由分说地把外套裹在木舒肩上,指尖触到她微凉的肩头时,下意识收了收力道——怕弄疼她,指腹还轻轻蹭了蹭,却依旧没给她拒绝的余地,“医生说你还不能久站,骨头还没长稳,万一再崴到,又要遭罪,先回床上躺着。”
木舒没回头,只是肩膀轻轻挣了挣,想把外套往下滑一点,布料蹭过脖颈,痒得她轻轻缩了缩,声音细得像缕烟,飘在满是阳光的空气里:“我想再走会儿,总躺着……浑身都僵了,连手指都觉得沉,难受。”
尾音里藏着丝不易察觉的抗拒,像羽毛轻轻扫过冰然的心尖,却被他轻易截断。
他伸手揽住她的腰,掌心贴着她的后背,力度不大,却足够稳稳地将她往病床的方向带,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病号服渗进来,带着熟悉的掌控感——像过去在江景公寓那样,他从来不会问她“想不想”,只会按自己的想法安排好一切,连窗外的风都似在替她叹气,轻轻吹得窗帘晃了晃。
“听话。”
冰然的语气软了半分,眼底却依旧是定局般的坚定,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他低头看着她发顶的旋,声音裹着点哄劝的意味,“等出院了,我让管家在山顶别墅的院子里种满桂花,你不是喜欢桂花的味道吗?到时候秋天一到,满院子都是香的,你想走多久,我都陪着你,不会催你,还能给你摘桂花做糖糕。”
“出院?”
木舒猛地顿住脚步,身体微微发僵,阳光落在她侧脸,把睫毛的影子拉得很长。
她缓缓转头看他,眼里翻着疑惑的光,深处还藏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或许,他会放她走?
放她回租来的小房子,回桂花镇去,那里有嬷嬷煮的粥,有孩子们的笑声,有她想要的平凡日子,“出院后,我回哪里?”
冰然像是没听懂她的言外之意,指尖替她理了理外套的衣领,把褶皱抚平,指腹擦过她下巴时,带着强势的温度,不容她回避,连语气都带着“早己定好”的笃定:“回山顶别墅。那里比江景公寓安静,远离市区的吵闹,晚上连车声都听不到,我还专门让人隔了间医疗室,里面的设备都是最好的,营养师和护工也都找好了,24小时陪着你,方便照顾你复健,比你那个小出租屋方便多了。”
木舒的心跳骤然沉下去,像被一块冰牢牢攥住,连呼吸都变得冰凉。
窗外的麻雀不知何时飞走了,花枝静下来,连阳光都似没了刚才的暖意,她声音发颤,尾音越来越低,眼神里裹着恳求,像只受惊的小鹿,小心翼翼地看着冰然:“我不想去别墅,我想回我自己的地方——就是之前租的那个小房子,虽然小,但窗户朝东,早上能晒到太阳,我己经好很多了,能自己做饭,自己洗衣服,不用麻烦你……”
“麻烦?”
冰然突然打断她,眼神瞬间冷了几分,像结了层薄冰,连空气都似跟着凉了些,却又很快压下那点厉色,怕吓着她,语气却更显强硬,带着不容反驳的力量,“木舒,我早说过,你只能待在我身边。别墅己经收拾好了,你的房间在我隔壁,朝南的,每天早上阳光能晒到枕头边,我还让管家把你喜欢的绘本和桂花干都放进去了,连你常用的那个蓝色水杯,都给你摆到床头柜上了,这些你不用操心,我都安排好了。”
他说的每句话都像早己敲定的章程,每个字都带着“不容更改”的意味,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
木舒望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满是坚定,没了之前守在病床前的慌乱与愧疚,只剩下熟悉的霸道——他从来不会问她“想不想要”,只会把自己认为“好”的东西,硬塞到她手里,像把她关进一个镶了金边的笼子,外面看起来光鲜周全,可里面的人,连呼吸都透着不自由。
风又吹进来,窗帘轻轻扫过她的手臂,凉得她打了个轻颤。
“我不要……”
木舒的声音裹着哭腔,眼泪己经在眼眶里打转,她往后退了一步,想挣开他的掌控,手腕却被他攥得更紧,“冰然,你放过我好不好?我不想待在别墅里,那里太大了,走个走廊都要好久,晚上静得吓人,我想过自己的生活,哪怕苦点、累点也没关系,我只要……只要自由,哪怕只是能自己决定今天吃面条还是吃米饭、能自己去楼下买颗糖的自由。”
“自由?”
冰然上前一步,重新攥住她的手腕,力道比刚才重了些,让木舒疼得倒抽一口凉气,眉头拧成一团,眼眶里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砸在他的手背上,烫得他指尖一颤,“你说的自由,就是像上次那样,在雨夜里被车撞得浑身是伤,躺在急诊室里生死未卜,连我都不知道你能不能醒过来吗?”
他的声音里裹着后怕,语气都有些发紧,指腹无意识地蹭着她的手腕,眼神却依旧是不容动摇的强势,“木舒,我不会再让你有机会受伤,待在我身边,才是最安全的,这不是商量,是决定。”
他转身从床头柜上拿起一份文件,递到木舒面前,纸张是厚实的铜版纸,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上面“别墅入住须知”几个黑色的大字格外刺眼,像钉子一样扎进木舒的眼里。
下面还附着营养师制定的周食谱,从早餐的小米粥配蒸蛋,到晚餐的清蒸鱼和清炒时蔬,连加餐的水果是苹果还是梨、要不要去皮,都标得清清楚楚;还有护工的联系方式、每日复健的时间安排,甚至连每天几点喝药、喝什么药、一次吃几片,都列得明明白白,连空隙都填得满满当当。
“孤儿院那边我己经跟嬷嬷说好了,让她多照看着孩子们,给他们买了新的文具和绘本,等你身体再稳些,不用拄拐杖了,我就带你去看他们,开车去,不用挤公交。”
冰然的语气软了些,像是在给她颗“甜头”,试图让她接受,他指尖敲了敲文件上的某一行,指甲盖碰到纸张,发出轻微的声响,“孤儿院的重建也快完工了,我特意让施工队留了间大活动室,采光特别好,还买了很多绘本和玩具,以后你想陪孩子们读书、做游戏,随时都能去,不用跟任何人报备,我会让人提前准备好你爱吃的点心。”
木舒看着文件上密密麻麻的字,手指微微发颤,连纸张都跟着晃动——连她和孤儿院的联系,他都安排得明明白白,没有给她留一点自己决定的空间。
阳光落在文件上,把字迹照得格外清晰,却也照得她心里发慌。
她知道他是好意,是怕她受委屈,怕她不方便,可她更清楚,这不过是他掌控的另一种模样,他把她的生活拆成一片一片的碎片,一一规划好,摆到她面前,唯独没问过她“愿不愿意”。
“冰然,你能不能……能不能问问我的想法?”
眼泪砸在文件上,晕开一小片墨迹,把“入住须知”的“知”字浸得模糊,木舒的声音带着哽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连呼吸都变得断断续续,“我不想住别墅,不想每天被护工跟着,连洗澡都要有人等着,不想连吃什么都要被安排好,我只想回我的小房子,过普通人的日子,早上能自己煮碗面条,放两勺辣椒油,晚上能去楼下散散步,看看广场舞,这很难吗?”
冰然伸手擦去她脸颊的泪,指腹轻轻蹭过她的皮肤,动作轻得像怕碰碎她,指尖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让她无法躲开,连掌心的温度都似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我知道你现在想不通,觉得我在限制你,可等你身体好了,骨头长结实了,就会明白我是为你好。你上次摔得那么重,我再也不敢让你一个人了。”
他把文件按在木舒手里,掌心覆住她的手,牢牢地,不让她推开,“这份文件你先看着,要是觉得护工的作息时间不合适,比如早上想多睡会儿,或者食谱里的菜不合口味,比如不想吃芹菜,都能跟我说,我让他们改,怎么改都依你。但住别墅这件事,不能改,没有商量的余地。”
他肯在细节上让步,给她一点“被尊重”的错觉,却绝不肯在“留住她”这件事上松口——这是他的底线,也是他的执念。
木舒攥着文件,纸页的边角硌得掌心发疼,留下几道浅浅的印子,心里像堵了团湿棉花,闷得喘不过气。
窗外的太阳慢慢移了位置,光斑从地板挪到了床尾,连空气都似跟着沉了下来。
她知道,再怎么反抗都是徒劳,他依旧是那个习惯掌控一切的冰然,只是这一次,他把“掌控”裹上了“关心”的糖衣,让她连拒绝的理由都变得苍白。
下午三点,护工推着轮椅进来,轮椅的扶手裹着浅灰色的棉套,是冰然特意让人准备的,怕冰到木舒的手。
护工笑着说:“木舒小姐,该去做复查了,医生说今天要拍个片子,看看骨头的恢复情况,拍完就能知道什么时候能出院啦。”
冰然没让护工推,亲自接过轮椅推手,手指搭在扶手上,指节微微用力,时不时回头问木舒:“累不累?要不要停下来歇会儿?走廊尽头有长椅,能晒到太阳。我让助理去买了你喜欢的橘子,剥好了装在保鲜盒里,要不要现在吃一瓣?”
语气里的关切浓得化不开,像温水一样裹着木舒,可她没心思回应,只是盯着走廊里来往的人——他们有的是来看望病人的家属,说说笑笑地提着水果篮,脚步轻快;有的是刚出院的患者,穿着自己的衣服,背着小背包,脸上带着解脱的笑容,连走路都带着风。
他们能自由地走、自由地笑,自由地说“想去哪里”,而她,只能被冰然安排好每一步,像个没灵魂的木偶,连方向都由别人决定,连走廊里的消毒水味都似比病房里更刺鼻。
复查结束后,医生拿着片子,笑着对冰然说:“恢复得比预期好,骨头愈合得很顺利,没有错位,再观察一周,没什么问题就能出院了。回家后多注意休息,别剧烈运动就行。”
冰然听了,紧绷的嘴角终于有了点弧度,眼底的冷意也散了些,他立刻掏出手机给管家打电话,声音里带着难得的轻快,没有了平时的冷硬:“别墅的暖气再调高两度,木舒怕冷,别让她冻着,尤其是晚上,被窝要暖。她房间的床单换成浅蓝色的,就是她之前在江景公寓用的那款,上面有小碎花的,她喜欢。厨房晚上熬小米粥,记得放她喜欢的枸杞,再蒸个南瓜,要软一点的,她牙口还没好利索。”
木舒坐在轮椅上,听着他一条一条叮嘱,眼泪无声地掉下来,砸在膝盖上的毯子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毯子是冰然早上给她盖的,羊绒的,很软,却暖不透她心里的凉。
她知道他是真的在意她,真的怕她再受伤害,连她喜欢吃什么、怕冷、牙口不好这些小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可这份在意太沉,像块石头压在她心上,压得她快喘不过气。
她望着冰然的侧脸,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照在他脸上,勾勒出他俊朗的轮廓,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浅浅的阴影,看起来温柔又认真。
可他们之间,却像隔了道无形的墙——那是用他的霸道和掌控筑的墙,她怎么也跨不过去,他也没想过要拆,连走廊里偶尔传来的护士的说笑声,都似离她很远。
回到病房,冰然弯腰把木舒抱回床上,动作轻柔,生怕碰疼她的伤口,手臂托着她的腿时,还特意避开了绷带的位置。
然后他拉过被子,小心地盖在她身上,连边角都掖得严严实实,不让风钻进去。
他又倒了杯温水,用嘴唇试了试温度,确定不烫不凉,才递到木舒手里:“喝点水,润润嗓子,刚才在走廊里吹了风,别着凉了。”
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拿起那份“别墅入住须知”,一条一条念给她听,语气耐心得不像平时的他,连声音都放得很柔:“护工是从国外请的,懂中医推拿,你要是觉得身上酸,就让她给你按按,手法很轻,不会弄疼你,还能帮你放松肌肉。营养师每天会根据你的复健情况调整食谱,你要是想吃什么,首接跟她说就行,哪怕是半夜想吃碗馄饨,也能让厨房做。院子里除了桂花,还种了月季和茉莉,春天开了会很好看,到时候我们可以在院子里搭个秋千,你可以坐在上面晒太阳,我给你读绘本。”
木舒没听,只是盯着天花板上的灯,那是盏圆形的吸顶灯,发出柔和的白光,却照不进她心里的角落。
眼泪顺着眼角滑进枕头里,浸湿了枕套,带着咸味的湿意贴着皮肤,让她觉得难受又无力。
窗外的天慢慢暗了下来,阳光淡了,连楼下的月季都看不清了,只剩下灰蒙蒙的影子。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习惯别墅的生活,不知道那个大得像迷宫的房子会不会让她更孤独,也不知道冰然会不会真的改变——改变他的掌控欲,给她一点真正的自由。
她只知道,从出院那天起,她又要回到那个被他掌控的世界里,那个看似华丽,却没有自由的牢笼里。
冰然看着木舒沉默的样子,喉结动了动,心里也发紧——他知道她不开心,知道她想离开,可他不敢放她走,怕一松手,她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病房里很静,只有心电监护仪偶尔发出的“滴滴”声,和窗外渐渐响起的虫鸣。
他伸手握住木舒的手,指尖裹着她的微凉,轻声说:“木舒,再给我点时间,你会喜欢上别墅的,会喜欢上……待在我身边的日子。我会改,会学着听你的想法,只是现在,别离开我,好不好?”
木舒没回应,只是轻轻闭上了眼睛。
睫毛上沾着的泪,像颗碎掉的星,在眼睑下闪着微弱的光。
她不知道这份“喜欢”会不会来,也不知道冰然的“改变”是不是真的,只知道此刻心里翻涌的,是纠结的无奈——她恨他的掌控,恨他把自己困在身边,却又忍不住贪恋他掌心的温度,贪恋他偶尔流露的温柔,这份矛盾像根细细的线,缠在她的心上,越缠越紧,快要让她窒息。
窗外的天彻底暗了,护士进来开了床头的小灯,暖黄色的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却照不亮他们之间那道无形的鸿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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