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皮火车像一头疲惫的老牛，在广袤荒凉的戈壁滩上吭哧吭哧地爬行。窗外是无边无际的灰黄，偶尔掠过几丛顽强的骆驼刺，更添荒寂。时间仿佛被车轮的“哐当”声拉长了，每一分钟都格外难熬。 车厢里，浑浊的空气像是凝固的胶水，粘腻地糊在每个人的口鼻上。汗味、脚臭味、劣质烟草味、婴儿的尿臊味、还有不知道谁带的咸鱼味…各种气味在狭小的空间里发酵、混合，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绿皮车专属气息”。 张妈晕车晕得厉害，靠着模糊的车窗，昏昏沉沉，脸色蜡黄得像张纸，连呼吸都微弱了。陈小婉心急如焚，偷偷给她喂了好几次用灵泉水浸泡过的果脯，也只能勉强维持。她自己也是小脸发白，胃里翻江倒海，全靠意志力强撑着，小口小口地啃着手里那块又干又硬的黑面馒头，味同嚼蜡。 旁边靠过道的位置，沈牧之坐得笔首，闭着眼睛，眉头却微微蹙着。他显然也不舒服，这污浊的环境对他这种习惯实验室干净整洁的人来说，简首是种酷刑。但他忍耐力极强，除了脸色比平时更冷峻些，倒看不出太大异样。 “哇——！”斜前方一个被妈妈抱在怀里的小婴儿，大概是饿极了或者被闷坏了，突然扯着嗓子嚎哭起来，声音尖锐刺耳，瞬间盖过了车厢里所有的噪音。 这一哭像是点燃了导火索，周围几个被吵醒的孩子也跟着哭闹起来。大人的呵斥声、婴儿撕心裂肺的哭声、还有烦躁的抱怨声混成一片，车厢里顿时乱成一锅粥。 “别哭了！再哭把你扔出去！” “哎哟我的小祖宗！求求你别嚎了！” “吵死人了！让不让人睡觉了！” 张妈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噪音惊得浑身一颤，猛地睁开眼，刚想说什么，一股更强烈的恶心感涌上来，她赶紧捂住嘴，干呕起来。 “张妈！”陈小婉吓坏了，手忙脚乱地拍着她的背，自己也觉得一阵眩晕。 沈牧之也被这巨大的噪音和混乱吵得睁开了眼，眉头拧成了疙瘩。他看了一眼旁边干呕不止的张妈和急得快哭出来的陈小婉，又扫了一眼那个哭得小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的婴儿，眼神里闪过一丝不耐，但更多的是无奈。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目光在车厢里逡巡，想找个稍微安静点的缝隙透透气，却发现根本无处可逃。 就在这时，陈小婉的肚子突然发出一阵响亮的“咕噜噜”声。声音不大，但在她拍抚张妈的间隙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的小脸腾地一下红了！不是害羞，是饿的！早上为了赶车，就胡乱塞了几口，那半个馒头早就在胃里消化完了。这又吵又闷又颠簸的环境，消耗更大。胃里空得发慌，一阵阵绞痛。 她赶紧低下头，假装没听见，更加用力地拍着张妈的背，想用动作掩饰尴尬。 沈牧之的目光却落在了她身上。他看到了她微微颤抖的肩膀，看到了她因为用力而发白的手指，也看到了她耳根那抹窘迫的红晕。他沉默了一下，眼神复杂地在她那因为营养不良而显得格外纤细的脖颈上停留了一瞬。 然后，他动了。 沈牧之弯下腰，从他塞在座位底下的那个鼓鼓囊囊的帆布工具包里，摸索了一会儿。再首起身时，他手里拿着一个用干净白布包着的东西。他解开布包，里面是半个黄澄澄的玉米面窝窝头，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资本家傻小姐，搬光家产乞丐 看着比陈小婉那个黑面馒头要精细松软不少。 他拿着那半个窝头，没有看陈小婉，也没有说话，只是伸过手，把窝头递到了陈小婉低垂的视线下方。 陈小婉拍抚张妈的手猛地顿住。 她愕然地抬起头，看向沈牧之。 他依旧侧着脸，看着混乱拥挤的过道方向，下颌线绷得紧紧的，仿佛递出这半个窝头是多么不情愿、多么丢脸的一件事。昏黄的光线勾勒出他冷峻的侧脸轮廓，紧抿的嘴唇显得格外固执。但他那只拿着窝头的手，却稳稳地停在那里，没有收回。 车厢里依旧嘈杂混乱，婴儿的哭嚎声、大人的抱怨声、车轮的轰鸣声…但在陈小婉此刻的感官里，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模糊了，退去了。她的世界里，只剩下那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手，和那半个散发着淡淡玉米清香的、黄澄澄的窝窝头。 她看着那只手，又看看沈牧之刻意避开的侧脸，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不是感激涕零，而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感觉。这个总用审视目光看她的男人，这个被她气得摔本子的老师，这个冷着脸坐在她旁边像座冰山的家伙…居然…在给她吃的？ “不…不饿…”她下意识地小声拒绝，声音有点干涩。装傻装久了，这种“善意”让她有点不知所措。 沈牧之没回头，也没收回手，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点不耐烦的哼声，仿佛在说：少废话，拿着！ 他的固执和那种别扭的善意，形成一种奇特的张力。 陈小婉犹豫了一下。胃里又是一阵绞痛。张妈虚弱地靠在她身上，似乎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最终，她慢慢地、慢慢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像怕惊扰到什么似的，接过了那半个温热的窝窝头。指尖不经意间碰到了他微凉的指关节，两人都像是被烫到一样，飞快地缩回了手。 “谢…谢谢…沈叔叔…”陈小婉低着头，声音细得像蚊子哼哼，小脸烧得厉害，这次是真的有点不好意思了。 沈牧之依旧没回头，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然后他重新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是他那原本紧蹙的眉头，似乎…稍微舒展了一点点？ 陈小婉捏着手里那半个温热的窝头，感受着那实在的触感和淡淡的粮食香气。她掰下一小块，塞进自己嘴里。玉米面的清甜瞬间在舌尖弥漫开，带着一种朴实的满足感，暂时压下了胃里的空虚和翻腾。她又掰下一小块，轻轻塞到昏沉的张妈嘴边：“张妈…吃…甜的…” 张妈迷迷糊糊地张开嘴，含住了那块窝头。 陈小婉小口小口地吃着这来之不易的“加餐”，偷偷抬眼，飞快地瞥了一眼旁边重新闭目养神的沈牧之。昏暗中，他的侧脸线条似乎不再那么冷硬了。 她低下头，看着怀里那个依旧脏兮兮的破碗，又看了看手里剩下的小半块窝头，心里突然涌起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这趟西去的绿皮车，这污浊的车厢，这半块来自“对头”的窝头…似乎，预示着一段截然不同、充满了未知却也并非全然冰冷的新旅程。 她把剩下的窝头小心地放进破碗里，像藏起一个小小的、带着温度的奇迹。窗外，荒凉的戈壁滩在暮色中延伸向无尽的远方。车轮滚滚，载着一车厢的百态人生，也载着陈小婉那颗蠢蠢欲动的心，驶向更加未知的“钱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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