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纱帘在木地板上投下细碎光斑时，肖强发现监兵不见了。
往常总蜷在枕头边的黑猫踪影全无，床单上只余几根沾着金血的白色毛发。他赤脚踩过冰凉的地板，推开虚掩的阳台门——晾衣杆上挂着婉清昨晚洗好的旗袍，水珠坠在绣线牡丹上要落不落，而本该蹲在栏杆舔毛的监兵，连半分气息都没留下。
厨房飘来焦香混着糯米甜味，阿僵正用长柄勺搅动砂锅里的腊八粥。黑袍袖口沾着灶灰，听见脚步声头也不抬："它寅时走的。"
"去哪？"肖强抓起灶台上的凉水壶猛灌。
"说去探路。"阿僵舀起一勺泛着青光的粥，"走前取了你三根头发。"
铜勺与砂锅碰撞的脆响里，肖强突然看清粥里浮着的不是莲子——是一颗颗微型骷髅头，黑洞洞的眼窝随沸腾的粥汤上下沉浮。他呛得咳嗽起来，水珠顺着下巴滴在印花T恤上。
"放心，只是形似。"阿僵的嘴角扯出个僵硬弧度，"滇西尸菇，补气血。"
肖强盯着那些随粥汤咧开嘴的骷髅头，突然觉得404公寓的早餐文化实在需要改革。
餐桌上弥漫着诡异的安静。
小扫的头发丝卷着汤匙，却迟迟没往嘴里送；阿火把脸埋进粥碗，额发垂下来遮住眼睛；老根用树枝般的手指拨弄粥里的"莲子"，每颗都巧妙地堆到碗边。婉清飘在空椅子上，旗袍下摆的鬼火比平时黯淡许多。
"所以——"肖强敲了敲桌面，"现在是什么情况？"
瓷勺"叮"地撞在碗沿。小扫的头发丝突然暴长，织成密网罩住整个餐厅，连窗缝都堵得严严实实。
"监兵大人不在，有些话才能说。"她声音压得极低，发梢渗出细密水珠，"今早我打扫201房时，在床底发现这个。"
一缕头发丝从天花板垂下来，卷着片巴掌大的赤红鳞片。鳞片边缘泛金，表面布满蛛网状的裂纹，最深处嵌着半截漆黑的指甲。
肖强刚碰到鳞片，指尖就传来针扎般的刺痛。某种腥甜的记忆顺着神经窜上来——暴雨夜，赤练的指甲没入胸膛，剜走金光的剧痛。
"是赤练的逆鳞。"婉清用团扇隔空点了点，"但嵌着的指甲......"
"是监兵的。"阿僵的黑袍无风自动，"三百年前那场厮杀，它挠下赤练这片逆鳞，自己右爪的指甲也断了半截。"
老根突然把粥碗重重一放："可昨晚监兵大人回来时，右爪明明完好无损！"
冰裂纹瓷碗在橡木桌面上震出细碎声响。肖强注视着碗底残余的"骷髅头"，突然意识到更可怕的问题——如果这片嵌着监兵指甲的逆鳞是真的，那现在404公寓里的黑猫，右爪究竟是谁的？
储物间的霉味在正午阳光下发酵成陈年旧书的气息。肖强跪在一堆纸箱间翻找，终于在备用吸尘器后面摸到落灰的监控主机。
"去年装的门禁系统......"他嘀咕着按下开机键，"应该还能用。"
屏幕亮起蓝光，跳出的第一个画面就让他的血液冻结——凌晨三点十七分，201房门无声滑开。黑袍阿僵垂首立于走廊，怀中抱着个雪白的毛团。那团东西在红外镜头下泛着青灰，分明是具猫尸。
"这是......"
身后传来衣料摩擦声。婉清的团扇遮住半张脸，绢面刺绣的百鬼夜行图在昏暗储物间里诡谲浮动："寅时三刻，我见监兵大人从201出来。"她扇尖轻点屏幕，"可这个......"
画面跳转到三点西十九分。201房门再次开启，走出来的却是活生生的黑猫，右眼缠着绷带，步伐稳健得不似伤员。
肖强的手悬在键盘上方，冷汗顺着脊椎往下爬。他飞快键入日期检索，调出更早的存档——雷劈事件当天的监控视频里，浑身焦黑的自己瘫在楼道，而那道劈中公寓的闪电在慢放镜头下，分明是条扑向楼顶的赤鳞巨蟒。
"不是雷......"他喉咙发紧，"是赤练？"
婉清的团扇"啪"地合拢："是监兵。"
屏幕定格在闪电劈落的瞬间。放大后的画面清晰显示，那道"闪电"末端分出五道金芒，恰似猛虎利爪——正是监兵本体西方白虎的杀招"裂穹爪"。
储物间的灯泡突然频闪，某种无形压力让肖强耳膜发胀。他转头看向门口，阿僵的黑袍填满了整个门框，灰白眼珠在阴影中泛着绿荧。
"现在明白了？"僵尸的声音像生锈铁钉刮擦玻璃，"那晚劈你的不是天雷，是监兵。"
傍晚的404公寓笼罩在橙红夕照里，却透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
肖强盘腿坐在天台边缘，脚下是车水马龙的街道。老根蹲在旁边侍弄新栽的"通灵草"，每片叶子都长着人脸纹路。
"赤练的逆鳞能做药引。"老根用树皮似的手指叶片，"但嵌着仇敌血肉的，是剧毒。"
肖强捏着鳞片对着夕阳转动。赤红表面折射出七彩光晕，那截黑指甲在光线下泛着诡异的蓝："所以监兵在撒谎？它根本不是被赤练所伤？"
"是，也不是。"老根从怀里掏出个锦囊，"今早我占了一卦，地火明夷变雷水解。"他倒出三枚染血的铜钱，"监兵与赤练本是一体双生，就像......"
"就像腾蛇与监兵？"
老根的手猛地一抖，铜钱叮当落地。他盯着呈品字形散开的钱币，皱纹里渗出冷汗："你......怎么知道？"
肖强从兜里掏出张对折的宣纸。展开后是幅工笔白虎图，落款盖着方朱印，印文"监兵"二字下隐约可见"赤练"的阴文。
"婉清在镜箱夹层找到的。"他轻弹纸面，"三百年前的画，一只白虎，两个影子。"
晚风突然变得凛冽。老根的藤蔓"唰"地缠住护栏，苍老面容在暮色中迅速枯槁："快收起来！它能感应——"
话音未落，宣纸突然自燃。青白火焰中浮现出双头白虎的虚影，一个头怒目圆睁，一个头闭目垂泪。
肖强猛地站起，燃烧的纸灰被风卷向钢铁厂方向。远处夕阳沉入厂房剪影，恰似被巨兽吞入腹中。
入夜后的404公寓安静得可怕。
肖强站在201房门前，手中攥着阿僵给的黄铜钥匙。锁芯转动的"咔哒"声在寂静走廊格外刺耳，推开门时，霉味混着腐臭扑面而来。
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出房间中央的青铜鼎。鼎内残留着黑红污渍，鼎耳缠着几根白金毛发。墙角堆着七个陶瓮，每个瓮口都贴着褪色的黄符。
"这是......"
"养魂瓮。"阿僵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装着他三百年来收集的魂魄。"
黑袍僵尸无声滑到鼎前，枯指轻抚鼎身铭文："监兵司杀，主兵戈。但没人告诉过你，它还有个职责是什么？"
肖强凑近辨认那些蝌蚪状的铭文，突然僵住——鼎腹刻着的不是祭文，是密密麻麻的人名，最新一个赫然是"肖强"。
"收魂。"阿僵的灰白眼珠倒映着月光，"每道神格碎片，都要用宿主魂魄来温养。"
衣柜镜面突然泛起涟漪。婉清的脸浮现在镜中，唇色惨白："查清楚了，那晚劈中你的不是赤练——是监兵分离的神格。它需要灵宝转世体作为容器，才故意引雷。"
肖强后退半步，后背撞上墙壁。监控视频、逆鳞、双影图、养魂鼎......所有线索串联成可怕的闭环。他低头看向掌心，那道金纹不知何时己蔓延到手腕，像条美丽的枷锁。
"所以从始至终......"
"没有赤练。"阿僵的黑袍在月光下舒展，"或者说，赤练就是监兵的另一面。"
衣柜镜"咔"地裂开蛛网状缝隙。婉清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子时......钢铁厂......它要在那里......完成最后的......"
碎镜轰然崩塌，无数碎片映出同一幅画面——钢铁厂中央的熔炉旁，黑猫正用血画着某种古老阵法，阵眼摆着七个骨灰坛。而阵法中央预留的位置，分明是个人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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