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社县城外的炮楼像根锈铁钉，扎在官道旁的土坡上。
炮楼脚手架上挂着三具发黑的尸体，绳子勒得脖子变了形，乌鸦在旁边盘旋，时不时俯冲下来啄两口，发出“呱呱”的怪叫。
“狗日的鬼子，连死人都不放过！”周大勇趴在玉米地里，步枪瞄准镜死死盯着炮楼窗口，指节因为用力发白，“团长，下令吧，咱冲上去把尸体抢回来！”
陈青云按住他的肩膀，往炮楼西侧指了指：“看见那根电线杆没？据点和县城通着电话线，咱得先掐了它，不然一动手，县城的鬼子半小时就能赶来。”
王铁山正往刺刀上抹猪油，这是老乡教的土办法，捅进去容易出。
“我带两个弟兄去剪线，”他往手心啐了口唾沫，“保证让他们连个屁都传不出去。”
“小心点，”陈青云叮嘱道，“电线杆底下有个哨兵，抱着枪打盹呢，别惊动他。”
王铁山猫着腰钻进玉米地，两个战士紧随其后。
青纱帐密得能遮住人影，只有玉米叶被碰得“沙沙”响。
离电线杆还有十步远时，王铁山突然停住，冲身后比了个手势，那哨兵醒了，正揉着眼睛往西周看。
“看我的。”王铁山从怀里掏出块石头，瞅准哨兵的后脑勺，猛地扔了过去。“咚”的一声闷响，哨兵哼都没哼就倒在地上。
两个战士赶紧冲过去，一个拖着哨兵往玉米地深处藏，一个爬上电线杆，掏出钳子“咔嚓”剪断电话线。
线断的瞬间，炮楼里传来一阵乱响，隐约有人在喊“八嘎”。
“成了！”王铁山往回跑，裤脚沾着的玉米叶甩了一路，“团长，鬼子发现线断了，正往外探头呢！”
陈青云举起望远镜，果然看见炮楼窗口探出几个戴钢盔的脑袋，正对着电线杆方向指指点点。
“来得正好，”他冷笑一声，“周大勇，你带1营二连，伪装成送木料的民夫，把炸药藏在木料堆里，靠近炮楼底层。”
“得嘞！”周大勇扒掉军装，换上件打补丁的粗布褂子，脸上抹了把泥，跟十几个同样打扮的战士扛起松木，慢悠悠往炮楼走。
刚走到炮楼吊桥前，一个鬼子小队长举着军刀喊：“站住！什么的干活？”
周大勇弯腰鞠躬，故意把话说得结结巴巴：“太君……木料……皇军要的木料……”
小队长狐疑地绕着木料堆转了圈，靴底踢得木头“咚咚”响。
周大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悄悄按在藏在腰后的手榴弹上，只要对方发现炸药，就先拉弦同归于尽。
“进去！”小队长终于挥了挥手，吊桥“嘎吱”一声放了下来。
周大勇刚领着人走进炮楼底层，就听见上层传来鞭子抽打的声音，还有女人的哭喊。
他抬头一看，铁栅栏后面挤着二十多个民夫，有男有女，个个衣衫褴褛，一个穿和服的鬼子正拿着鞭子抽一个中年妇女，嘴里骂着“干活慢”。
“狗日的！”身后的战士忍不住低骂，被周大勇狠狠瞪了一眼。
他们把木料堆在墙角，周大勇趁鬼子不注意，悄悄对妇女使了个眼色，又指了指木料堆，那里藏着三把撬开栅栏的铁钳。
妇女愣了愣，随即眼里泛起光，偷偷碰了碰身边的男人。
“撤！”周大勇喊了声，带着战士们往外走。
刚过吊桥，就听见炮楼里传来“轰隆”一声，是孙成带着3营炸开了炮楼后门，烟雾顺着窗口往外冒。
“打！”陈青云的喊声刚落，埋伏在玉米地里的战士们就扣动了扳机。
子弹像雨点般飞向炮楼窗口，探头的鬼子一个个栽了下去，血顺着墙缝往下流。
炮楼里的鬼子慌了神，机枪胡乱往外面扫射，子弹打在玉米地里，溅起一片片尘土。
周大勇趁机带人冲回吊桥，掏出铁钳“咔咔”剪断锁链，吊桥“哐当”一声砸在地上。
“里面的乡亲，跟俺走！”周大勇冲进底层，挥刀砍断栅栏上的铁链。
民夫们蜂拥而出，那个被打的妇女抱着个孩子跑在最前面，孩子的胳膊上还留着清晰的鞭痕。
“快！去那边的地道！”赵刚在炮楼外喊，他带着1营1连早就挖好了通往玉米地的地道，出口藏在一个废弃的菜窖里。
就在这时，炮楼顶层传来掷弹筒的轰鸣声。
一颗炮弹落在地道口，泥土把出口堵了一半，两个跑慢的民夫被埋在下面，只露出两只挣扎的手。
“孙成！炸掉掷弹筒！”陈青云吼道。
孙成带着两个爆破手，顺着炮楼的排水管往上爬，子弹“嗖嗖”地从身边飞过，其中一个爆破手刚爬到三层，就被机枪打中，惨叫着摔了下来。
孙成眼都红了，咬着牙继续往上爬，爬到顶层窗口，猛地把炸药包扔了进去。
“轰隆”一声，掷弹筒炸飞了，那个佩军刀的鬼子军官半个身子被甩出窗外，重重摔在周大勇面前。
周大勇没客气，一脚踩在他脸上，刺刀从胸口捅了进去：“让你他妈虐待百姓！”
战斗持续了半个多时辰，炮楼里的枪声渐渐停了。
战士们冲进去清理，在顶层发现了个铁皮箱，打开一看，里面全是写着名字的木牌，每个木牌后面都记着“不听话”“逃跑”“反抗”，老乡说的“死亡名单”找到了。
“狗日的，连个十二岁的娃都记着！”王铁山拿起一块写着“石头”的木牌，上面标着“练习刺杀用”，气得他把木牌掰成了两半。
陈青云走到脚手架下，抬头看着那三具尸体。
绳子己经被打穿了好几个洞，尸体上的肉被乌鸦啄得坑坑洼洼。
“把弟兄们的绑腿解下来，”他声音发哑，“给乡亲们裹好，咱带他们回家。”
战士们默默地解下绑腿，小心翼翼地把尸体放下来。
那个中年妇女抱着孩子，跪在尸体前哭得撕心裂肺：“柱子哥……俺说过会来救你……你咋不等俺……”
孩子指着尸体上的伤口，怯生生地问：“娘，叔叔身上的洞，是被鬼子咬的吗？”
周大勇别过头，偷偷抹了把脸。陈青云蹲下来，摸了摸孩子的头：“不是，是被鬼子的子弹打的。等你长大了，叔叔教你打枪，咱打死那些坏蛋，好不好？”
孩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手攥成了拳头。
清理炮楼时，战士们在地下室发现了七个被关着的少年，最大的不过十五岁，最小的才十岁，身上全是针眼——老乡说，鬼子拿他们当“活靶”练习刺杀，没刺死的就关在这里，等下次再用。
“军爷……俺们以为再也见不到太阳了……”一个少年流着泪说，他的腿上有个碗大的伤口，己经化脓生蛆。
陈青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样疼，他对卫生员喊：“快！给孩子们上药！用最好的药！”
夕阳把炮楼的影子拉得老长，战士们背着伤员、抬着尸体往玉米地走。
周大勇回头看了眼还在冒烟的炮楼，突然对陈青云说：“团长，咱把这炮楼烧了吧，看着恶心。”
“不烧。”陈青云望着远处的榆社县城，“留着它，让路过的人都看看，鬼子是啥德行。等咱打县城的时候，就从这炮楼门口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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