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漳河的水泛着浑黄，河岸边的芦苇荡里藏着三十多个黑影。
陈青云趴在芦苇丛里，望着对岸新立的木牌，上面用红漆写着“治安村·王家屯”，旁边还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太阳旗，被风吹得“哗啦”响。
“团长，你看那岗楼。”赵刚指着村口的木塔，塔上有个鬼子正举着望远镜西处瞅，“昨天刚搭起来的，说是要‘净化’这一片，其实就是逼着老乡给他们当牛做马。”
周大勇往地上啐了口：“净化个屁！早上侦查时看见，鬼子带着伪军挨家搜粮，王大爷就因为藏了半袋小米，被他们用枪托砸断了腿。”
陈青云没说话，手指在芦苇杆上划着。
对岸的王家屯静悄悄的，平时这个时辰该冒烟的烟囱，今天只有寥寥几个，还都是往岗楼方向飘的，不用问，肯定是老乡被逼着给鬼子做饭。
“武工队的人混进去了吗？”陈青云低声问。
“进去了三个，”赵刚点头，“扮成逃难的，说家里被土匪抢了，鬼子没怀疑。刚才传信说，伪军里有个叫刘三的，是本地人，心里向着咱，能策反。”
正说着，对岸岗楼突然传来鞭子声，接着是女人的哭喊。
众人赶紧抬头，看见个穿蓝布衫的媳妇被两个鬼子拽着头发往岗楼拖，她怀里的孩子掉在地上，哇哇大哭，鬼子抬脚就往孩子身上踹。
“狗日的！”周大勇猛地站起来，步枪都上了膛，“团长，俺忍不住了！”
“坐下！”陈青云按住他，声音冷得像冰，“现在冲过去，岗楼的机枪能把咱打成筛子。等天黑，按原计划来。”
日头爬到头顶时，岗楼的吊桥放了下来，五个伪军扛着粮食往河边走，看样子是要运到下游的据点。
走在最后的正是刘三，他故意落后两步，往芦苇荡方向瞥了眼，手在裤腰上比了个“三”的手势。
“明白了，”赵刚凑过来，“他说三更天换岗，岗楼里只有两个鬼子。”
陈青云点头：“让1营埋伏在下游的芦苇荡，等他们运粮船过来就劫了，动静越大越好，引岗楼的鬼子出来。2营跟我去村口，解救老乡，策反刘三。”
天黑透时，王家屯的狗突然狂吠起来。
下游传来“轰隆”一声，是周大勇带人炸了运粮船，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岗楼里的鬼子果然慌了，留两个守岗楼，剩下的都跟着伪军往河边跑。
“走！”陈青云一挥手，二十多个战士像狸猫似的蹚过浅滩，水刚没过膝盖，却冷得刺骨。
村口的栅栏是用粗木头扎的，刘三早就按约定没上锁。
众人摸进去时，正撞见两个伪军在给岗楼送水，刘三就在其中。
“团长！这边！”刘三压低声音，指了指东边的草房，“被抓的老乡都关在那儿，有个鬼子正喝酒呢！”
陈青云对王铁山使了个眼色，王铁山带人摸到草房门口，猛地踹开门。
屋里的鬼子正搂着个民女喝酒，见有人闯进来，伸手就去摸枪，王铁山没给他机会，刺刀首接从后背捅了进去，酒坛子“哐当”碎了一地。
“快！解绳子！”战士们七手八脚地扯断老乡身上的麻绳。
被抓的有二十多个，大多是老人和妇女，个个脸上带着伤。
王大爷被两个战士架着，腿肿得像个馒头，看见陈青云就哭：“陈团长，你们可来了……再晚一步，岗楼的鬼子就要把俺们拉去填炮楼了……”
“大爷，别怕，咱这就走。”陈青云刚要扶他，突然听见岗楼传来枪响，是守岗楼的鬼子发现了动静。
“刘三，带老乡从后门走，去芦苇荡汇合！”陈青云喊道，“王铁山，跟我炸岗楼！”
岗楼的机枪“哒哒哒”扫过来，子弹打在地上溅起火星。
陈青云拽着根粗麻绳，踩着老乡堆的柴火垛往岗楼顶爬，刚爬到一半，上面扔下来颗手榴弹，他赶紧往旁边滚，手榴弹在柴火垛上炸开，火星子溅了他一身。
“给我打！”周大勇不知啥时候带1营杀了回来，步枪、手榴弹一起招呼，把岗楼的火力压了下去。
陈青云趁机爬上楼顶，两个鬼子正举着刺刀扑过来，他侧身躲过，一枪托砸在前面鬼子的太阳穴上，另一个被随后上来的王铁山捅穿了肚子。
“快！炸药包！”陈青云吼着，抱起炸药包往岗楼的柱子底下塞。
导火索“滋滋”冒着火星，他拽着王铁山就往下跳，刚落地，身后就传来“轰隆”一声，岗楼塌了半边，木片混着鬼子的尸体飞了起来。
逃出王家屯时，老乡们在芦苇荡里哭成一片。
那个被拽的蓝布衫媳妇抱着孩子，“扑通”跪在陈青云面前：“军爷，俺男人被他们抓去修炮楼了，听说不听话就活埋……你们救救他吧！”
陈青云刚要说话，突然看见远处的官道上亮起火把，是下游的鬼子回援了。
“赵刚，带老乡往山里撤！”他对周大勇和王铁山说，“咱断后，让他们知道，‘治安村’不是那么好建的！”
战士们在芦苇荡里摆开阵势，等鬼子靠近了，手榴弹“嗖嗖”地扔过去，炸得他们人仰马翻。
周大勇的步枪专打举火把的，没一会儿，官道上就黑了一片，只剩下鬼子的惨叫声。
打退追兵时，天快亮了。
陈青云站在河边，望着王家屯的方向，那里又冒出了炊烟，是老乡们在收拾残局。
刘三带着几个反正的伪军跑过来，手里捧着个账本：“团长，这是鬼子的‘皇协粮’登记册，谁家交了多少，没交的咋处置的，都记着哩！”
陈青云翻开账本，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名字，王大爷的名字后面标着“抗粮，断腿”，那个蓝布衫媳妇的名字后面标着“藏匿丈夫，罚劳役”。
最触目的是最后一页，画着个“死亡坑”，旁边写着“12人”，备注是“反抗者，填埋”。
“烧了吧。”陈青云把账本递给赵刚，“记在心里比记在纸上强。”
火苗舔舐着纸页，把那些冰冷的字迹烧成灰烬。
陈青云望着渐渐亮起来的天，对身边的战士说：“通知各营，明天去下一个‘治安村’。鬼子想‘蚕食’咱的根据地，咱就一口一口把他们啃掉的，再夺回来！”
芦苇荡里的风还带着河腥气，却吹不散战士们眼里的火。
远处的山头上，己经有老乡在放哨，看见他们就挥了挥手里的红布，那是约定的信号，意思是“安全，老乡们等着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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