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的月亮圆得像面铜锣，把韩略村照得跟白昼似的。
村口的老槐树上挂着串红灯笼，是日军逼着村民挂的，说是“中日亲善”的幌子，灯笼底下却站着两个端枪的鬼子，刺刀在月光下闪着寒气。
“都把月饼盒抱紧了，别露馅。”周大勇压低声音，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怀里揣着个油布包，里面裹着三颗揭开盖的手榴弹，外面还套着层油纸，看着真像刚出炉的月饼。
身后的1营战士都学着他的打扮，有的挑着担子，有的推着独轮车，车斗里堆着盖着红布的“月饼”其实是裹着炸药的柴火捆。
村东头的物资中转站亮着灯，院墙里传来鬼子的哄笑声，夹杂着“干杯”“花姑娘”的污言秽语。
陈青云趴在村外的土坡上，望远镜里能看见仓库的铁皮顶，还有营房门口挂着的“祝天皇陛下万岁”的黄布旗。
“铁山，看见仓库后面那排草房没？”陈青云回头对王铁山说，“老乡说，被抓的妇女就关在那儿，你们2营炸开仓库就去救人，动作要快。”
王铁山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手里的炸药包导火索己经准备好了：“放心，保证把人全带出来。要是有鬼子敢拦，俺就把他炸成月饼馅。”
村口的鬼子哨兵正打着哈欠，周大勇挑着担子慢悠悠走过去，故意脚下一滑，担子“哐当”歪在地上，露出里面的“月饼”。“太君，月饼……刚做的，香得很。”他点头哈腰，眼里却藏着狠劲。
鬼子哨兵凑过来，伸手就要拿，周大勇突然从怀里掏出颗手榴弹，拽掉引线就往他嘴里塞。
“唔……”鬼子刚发出半声惨叫，手榴弹就在嘴里炸开，红的白的溅了周大勇一脸。
另一个哨兵刚要举枪，被后面的战士一扁担砸在太阳穴上，软塌塌倒了下去。
“动手！”周大勇抹了把脸，扯开嗓子喊。
1营战士们瞬间掀开红布，掏出枪和手榴弹就往院里冲。
营房里的鬼子正围着桌子喝酒，桌上摆着抢来的鸡鸭，还有几个醉醺醺的搂着伪军的女人。
见有人冲进来，一个佩指挥刀的鬼子队长猛地站起来，刚要拔刀，周大勇的手榴弹就从窗口飞了进去，“轰隆”一声，桌子被炸得粉碎，酒坛子、骨头混着鬼子的胳膊腿飞了一地。
“往仓库那边撤！”周大勇喊着，一刺刀捅穿个想爬窗户的鬼子，血溅在他胸前的“月饼渍”上，红得发黑。
王铁山带着2营早摸到仓库后墙，炸药包往门锁上一贴，“滋滋”的火星在月光下格外显眼。
“轰隆”一声，仓库门被炸得粉碎，里面的粮食、弹药堆得像小山，十几个守仓库的鬼子端着枪就往外冲，被迎面而来的手榴弹炸得人仰马翻。
“快！去草房！”王铁山踹开仓库门，对身后的战士喊。
草房的门是用铁丝捆的，他挥刀砍断铁丝，刚拉开条缝，就听见里面传来微弱的哭声。
“军爷……是八路军吗？”一个沙哑的声音问。
王铁山的心猛地一揪，踹开门冲进去，月光从破窗照进来，照亮了炕上蜷缩的12个妇女，个个头发乱糟糟的，身上的衣服被撕得稀烂，胳膊、腿上全是烧伤和鞭痕，有三个躺在最里面，气若游丝，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
“俺们是八路军，来救你们了！”王铁山赶紧解开身上的绑带，给一个妇女包扎渗血的伤口。
“别碰……”妇女疼得首哆嗦，“鬼子……用电线抽俺们，还烧……”她指着墙角的铁钳和煤油灯，声音抖得不成样，“那个队长……喜欢剪女人头发，说要带回去……做纪念……”
王铁山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墙角的木盒里果然堆着一绺绺头发，长短不一，上面还沾着血。
“狗日的畜生！”他一脚踹翻木盒，头发散了一地，像堆黑色的蛇。
就在这时，仓库突然传来“轰隆”巨响，是战士们按计划引爆了弹药库。
火光冲天而起，把半个村子照得通红，粮食袋子被气浪掀到天上，像下了场黄雨。
“撤！”陈青云在村口喊，他刚收到侦查员的消息，县城的鬼子援兵己经过了浊漳河，离韩略村不到十里地。
战士们背起受伤的妇女往外冲，周大勇扶着个怀抱着孩子的妇女，她怀里的孩子才刚满月，小脸瘦得只剩皮包骨，眼睛却睁得大大的，不哭也不闹。
“军爷，这孩子……是鬼子的……”妇女咬着牙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他们把俺抓来那天……就……”
周大勇没说话，只是把自己的褂子脱下来，裹在孩子身上。
刚出村口，就听见身后传来机枪声，日军援兵到了，黑压压的一片，子弹“嗖嗖”地从头顶飞过。
“你们带妇女往山里走！”陈青云对周大勇喊，拽过身边的后卫连，“跟我来！”
后卫连三十多个战士趴在路边的土坡上，机枪架在石头上，对着冲过来的鬼子就扫。
陈青云举着步枪，一枪一个，正打得过瘾，突然觉得左臂一麻，低头一看，鲜血正顺着袖子往下淌，子弹打穿了胳膊，带出块带血的肉。
“团长，你受伤了！”通讯员想过来包扎，被他一把推开。
“别管我！打！”陈青云咬着牙，换了个姿势继续射击，血顺着指尖滴在枪托上，把木头染成了暗红色。
鬼子的掷弹筒开始发威，炮弹“嗖嗖”地落在土坡上，炸起的泥土把陈青云埋了半截。
他猛地爬出来，抹了把脸上的泥，看见三个鬼子己经冲过了火力网，举着刺刀往妇女撤退的方向追。
“想跑？”陈青云掏出最后一颗手榴弹，拽掉引线，朝着鬼子脚下扔过去。
“轰隆”一声，三个鬼子全被炸飞，零件溅在路边的玉米杆上。
“撤！”见妇女们己经钻进了山坳，陈青云喊了声，带着后卫连交替掩护着往后退。
子弹还在“嗖嗖”地飞。
进山时，天快亮了。
王铁山带着卫生员跑过来，要给陈青云包扎伤口。
“先给妇女治。”陈青云把他推开，望着韩略村的方向，那里还在冒烟。
“团长，那些头发……”王铁山低声问。
“烧了。”陈青云声音发哑，“让她们忘了那些畜生做的事。等伤好了，咱送她们回家，给她们找新的日子过。”
山风里飘来桂花的香味，本该是团圆的日子，却有人在地狱里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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