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家营的烟火还没散尽，陈青云就站在村头的老槐树下，望着远处山坳里扬起的黄尘，日军调集了两个大队，把鹰嘴崖到三角镇的山路全堵死了，炊烟里混着的硫磺味，是他们拖来的山炮正在试射。
“团长，西南方向发现鬼子的骑兵！”赵刚喘着气跑过来，手里的地图被风吹得哗哗响，“至少有一个中队，正沿着河沟往这边包抄，看样子是想断咱的后路！”
陈青云往地上啐了口带血的唾沫，昨天抢粮站时被流弹擦破了嘴角。
他指着地图上的黑风口：“让3营往西北走，故意把脚印弄乱，扔些破军装，让鬼子以为咱要从那儿突围。”
“那咱往哪走？”周大勇的左肩还在渗血，绷带缠得像个粽子，他把刺刀往地上一戳，火星溅起来，“要不跟他们拼了！俺这膀子早就痒了！”
“拼个屁！”陈青云瞪了他一眼，指着东南方向的密林，“那边有老乡挖的暗道，能通到青纱帐。让2营带老乡先走，王铁山断后，咱留一个连当后卫，把鬼子引进黑风口再炸桥！”
正说着，村东头突然响起枪声。
一个满身是血的战士滚进院子：“团长！鬼子进村了！他们……他们把马家营的尸体拖出来，挂在树上当靶子！”
陈青云的手猛地攥紧了步枪，枪托的木头被捏得咯吱响。
他往村东头望去，果然看见几具焦黑的尸体被铁丝吊在槐树上，风一吹，像个破麻袋晃来晃去，那是昨天中毒死去的村民。
“狗日的！”周大勇操起步枪就往外冲，“俺去把尸体抢回来！”
“站住！”陈青云拽住他，“现在去就是送死！让老乡们先撤，尸体……咱回来再收！”
后卫连的三十多个战士很快在村口摆开阵势。
王铁山把重机枪架在碾盘上，枪口对准进村的小路，他往枪管上吐了口唾沫：“让你们尝尝爷爷的厉害！”
鬼子的先头部队涌进了村口，领头的是个骑马的少佐，举着军刀喊：“抓活的！司令官要亲自审问！”
话音刚落，王铁山的重机枪就“哒哒”响了起来，子弹像割麦子似的把前排的鬼子扫倒一片。
“打！”陈青云举着驳壳枪，对着那个少佐扣动扳机。
子弹打在马腿上，少佐“哎哟”一声摔下来，被后面的鬼子慌忙拖走。
村口的战斗打得惨烈。
鬼子的掷弹筒“嗖嗖”地往院里扔，厢房的土墙被炸开个大洞，一个年轻战士刚把老乡推进暗道，就被炮弹碎片削掉了半个脑袋，血溅在暗道门上，红得像朵花。
“快！暗道快被堵死了！”赵刚拽着陈青云往院后跑，那里的柴房底下藏着入口，“2营己经带着老乡进去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陈青云回头望了眼村口，周大勇正抱着炸药包往鬼子堆里冲，导火索“滋滋”地冒着火星。
“轰隆”一声，炸开的气浪把他掀翻在地，他爬起来抹了把脸，对着陈青云喊：“团长快走！俺断后！”
“少废话！跟我走！”陈青云骂着，却被一颗流弹打中左臂，血顺着袖子往下淌，滴在地上成了串红珠子。
他咬着牙钻进暗道，周大勇紧随其后，刚把暗道门关上，外面就传来山炮的轰鸣，震得暗道顶上的土哗哗往下掉。
暗道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听见老乡们的啜泣和战士们的喘息。
陈青云摸着墙壁往前走，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低头一看，是个掉在地上的婴儿襁褓，是马家营那个幸存的孩子，小石头正背着他，小脸在微光里煞白。
“叔，俺娘的银锁丢了……”小石头的声音带着哭腔，“那是俺娘留下来的……”
“别慌，”陈青云摸了摸他的头，血顺着指尖滴在孩子脸上，“等出去了，叔给你找回来。”
走出暗道时，天己经擦黑。青纱帐密得像堵墙，玉米叶被风吹得沙沙响。
陈青云刚想让战士们休息，就听见身后传来枪声，是后卫连的方向。
他心里一沉，知道他们没能撤出来。
“团长，前面有灯光！”王铁山突然指着密林深处，那里隐约有座破庙，“像是鬼子的临时医院！”
战士们摸过去，破庙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鬼子的笑骂。
陈青云踹开门冲进去，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十几个村民被绑在柱子上，西肢都被锯掉了，断口处缠着带血的纱布，旁边的桌子上摆着十几个玻璃罐，里面泡着的竟是人的手脚，标签上写着“中国人肢体标本”。
“畜生！”周大勇的眼睛红得要滴血，他一刺刀捅穿了正在记录的军医，“让你们解剖！让你们做标本！”
一个断了腿的老汉看见他们，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军爷……俺是马家营的……他们把俺们当牲口……说要研究中国人的骨头……”
陈青云的手在发抖，他抓起桌上的“实验报告”，上面贴着村民被截肢时的照片，旁边用日文写着“骨骼密度测试”。
最上面的一张，是个被绑在手术台上的少年，胸口插着根管子，是鹰嘴崖那个幸存的少年，他的眼睛还圆睁着。
“烧了这鬼地方！”陈青云把报告揉成一团，声音哑得像破锣，“一个活口都别留！”
火光照亮了破庙的梁，鬼子的惨叫声被火焰吞没。
陈青云站在庙外，望着远处黑风口的方向，那里火光冲天，是3营按计划炸了桥，把追来的鬼子堵在了峡谷里。
“团长，鬼子的主力被引去黑风口了！”赵刚跑过来，手里拿着面缴获的太阳旗，“咱们安全了！”
陈青云没说话，只是望着破庙的火光。
周大勇走过来，把一把军刀递给他，是从那个少佐身上缴获的，刀柄上刻着“武运长久”。
“团长，这是那个疤脸军官的上司，”周大勇的声音带着哽咽，“刀上的字，跟三角镇教堂里的一样。”
陈青云接过军刀，往地上一插，刀柄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陈青云摸了摸左臂的伤口，血己经凝固成了黑痂。
“走，”他拔出军刀，刀光在夜色里一闪，“去青纱帐深处，让老乡们好好睡一觉。明天天亮了，咱还要接着打。”
战士们跟着他往密林深处走，脚步声踩在落叶上沙沙响。
小石头背着那个幸存的孩子，走在最后，他回头望了眼燃烧的破庙，小声说：“娘，他们跑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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