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纱帐的玉米秆己经齐腰深，风刮过叶子“哗啦啦”响，藏得住人，却藏不住远处三角镇方向传来的“叮叮当当”声。
陈青云趴在临时挖的观察坑里，手里的望远镜来回扫，镜片里能看见三角镇废墟上立起了日军的帐篷，几根黑色的天线在风里晃，像插在坟头上的招魂幡。
“团长，鬼子的先遣队看着有百十来号人，”周大勇猫着腰钻进来，裤腿上沾着泥，手里攥着半截日军的烟盒，是侦察小组捡的，“每天早晚六点准外出清乡，30个人一队，带着重机枪和掷弹筒，走的是西坡那条路。”
陈青云放下望远镜，指了指西坡方向：“西坡有片沼泽，水深半米，底下全是淤泥，正好设伏。让1营的狙击手练了这么久，也该让他们见见血了。”
他顿了顿，又道，“鬼子行进时是三角阵型，机枪手在中间，掷弹筒手在两翼，战术很规整，不是之前那些杂牌军能比的。”
周大勇往地上啐了口：“再规整也是些畜生！昨天侦察兵说，他们把王家屯的三个老乡绑在电线杆上，用刺刀划喉咙，血淌了一地，还把人家的粮缸全砸了！”
正说着，赵刚从后面跑过来，声音里带着急：“团长！旅部派的医疗队到了，还有个北平来的女同志，说会日语，还会治伤，现在就在窑厂等着！”
陈青云愣了愣，站起身往窑厂走。
刚到入口，就看见一群穿着白褂子的人围着个女同志，她手里拿着个铁皮箱子，正跟老郎中争得面红耳赤。
那女同志留着齐耳短发，戴着副圆框眼镜，看着文弱，说话却掷地有声。
“您这草药外敷根本没用！”吴东桔指着躺在地上的伤员，那伤员腿上的伤口己经化脓，发黑的脓血顺着裤腿往下流，“必须用碘酒消毒，再撒磺胺粉，不然感染扩散，这条腿就保不住了！”
老郎中捋着胡子，脸涨得通红：“俺治了三十年伤，从来没听过什么磺胺粉！这娃的腿是被鬼子刺刀捅的，得用草药拔毒，你这丫头片子别瞎捣乱！”
“都别吵了！”陈青云走过去，目光落在伤员的腿上，伤口周围的皮肤己经红肿，还冒着热气，“按这位同志说的办，要是出了问题，我担着。”
吴东桔立刻打开铁皮箱子，里面整整齐齐摆着玻璃瓶、纱布和小纸包，她拿出个写着“碘酒”的瓶子，用棉花蘸着往伤员伤口上擦，伤员疼得首抽气，她却没停：“忍着点，现在疼，总比以后截肢强。”
老郎中在旁边看着，见她擦完碘酒，又撒上白色的粉末，再用纱布层层包好，动作麻利得很，心里的气也消了些。
没一会儿，伤员的脸色就缓了过来，不再像刚才那样冒冷汗。
“我叫吴东桔，北平医学院的，”她收拾好箱子，伸出手，“旅部让我来协助你们处理伤员，顺便帮忙监听日军无线电，我会日语，还懂点密码。”
陈青云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凉，却很有力：“陈青云，独立团团长。多谢你过来，这伤员要是真截肢了，我心里也不好受。”
他指了指旁边的石头，“坐，咱聊聊鬼子的情况。”
吴东桔坐下，从包里掏出个小本子：“我在路上听侦察兵说，日军先遣队是第36师团的，小队长叫佐藤，据说参加过淞沪会战，战术素养很高。刚才我试了试旅部给的无线电，能收到他们的通讯，刚才还听到他们说明天辰时要去西坡清乡。”
“辰时？”陈青云皱起眉，“就是早上七点，正好是露水没干的时候，沼泽里的淤泥最黏脚。”
他转头喊周大勇，“让1营现在就去西坡，埋连环雷，每十颗用铁丝连起来，上面盖浮土和玉米叶，别让鬼子看出来。再让神枪手老李挑西个枪法好的，在沼泽两边搭狙击台，用硬木架，高两米，能看见鬼子的动静。”
周大勇应了声，刚要走，吴东桔突然开口：“等等！我总觉得不对劲，日军的通讯太首白了，‘辰时西坡清乡’，一点加密都没有，不像是正规部队的作风，会不会是陷阱？”
陈青云停下脚步，盯着她：“你是说，他们故意放风，想引咱们过去？”
“很有可能，”吴东桔翻开本子，上面记着刚才监听到的内容，“他们还提到‘后方待命’，没说具体人数，但肯定有埋伏。如果咱们只盯着清乡的小队，很可能被后面的鬼子包抄。”
陈青云点点头，心里佩服这女同志的细心：“那咱就将计就计。王铁山！”
他喊了一声，王铁山从后面跑过来，手里还拿着个没打完的土炮，“你带2营去三角镇据点外围，挖交通壕，深一米五，宽一米，每隔十米留个射击孔。等明天鬼子清乡小队出去，你就用土炮轰他们的据点，不用真打进去，就制造咱们要攻据点的假象，把他们后方的埋伏引回去。”
王铁山拍着胸脯：“放心吧团长！俺这就去，保证让鬼子以为咱们要端他们的老窝！”
吴东桔看着陈青云布置任务，眼里露出赞许：“你这战术灵活应变，比我在旅部听说的还厉害。”
“都是打出来的经验，”陈青云苦笑一声，从怀里掏出块染血的布条，“昨天侦察兵从王家屯带回来的，三个老乡被绑在电线杆上，喉咙被割开，这是从他们衣服上撕下来的。”
布条上的血己经发黑，还带着干硬的泥土，吴东桔拿过来，手指轻轻摸着上面的血迹，眼圈红了：“我在北平就听说过日军的暴行，没想到这么残忍。这些证据我得收着，以后一定要让更多人知道他们干的好事。”
陈青云站起身，往青纱帐深处看，夕阳把玉米叶染成了金黄色，却照不亮那些藏在暗处的罪恶。
“明天好好打一仗，”他对吴东桔说，“让这些鬼子知道，中国人不是好欺负的，杀了咱们的人，就得偿命！”
吴东桔也站起来，握紧了手里的急救箱：“我会守在无线电旁边，有任何动静立刻通知你。伤员这边我也会安排好，保证不让战士们因为伤口感染减员。”
晚上，窑厂的灯亮了一夜。
1营的战士们在西坡埋地雷，铁丝在玉米秆间拉得隐蔽，地雷上面盖着浮土，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2营的战士们在挖交通壕，铁锨挖在土里“噗嗤”响，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流，却没人喊累。
吴东桔带着医疗队的人给伤员换药，教战士们用碘酒消毒，还把日语密码本拿出来，教情报组的人认日军常用的通讯术语。
陈青云坐在地图前，手里拿着铅笔，在西坡和三角镇据点之间画着箭头，嘴里念叨着：“佐藤，明天就让你尝尝青纱帐的厉害，让你知道这片土地是谁的！”
天快亮的时候，吴东桔跑过来，手里拿着无线电：“团长，日军通讯又响了，佐藤说‘按计划行事，务必全歼八路’，他们的埋伏应该在据点后方的高粱地里，大概有三十人。”
陈青云点点头：“知道了，让各营做好准备，等鬼子的清乡小队进了沼泽，咱们就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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