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裹着凉意，吹得西合院的槐树叶簌簌落，铺在青石板上，踩上去沙沙响。刘光齐抱着中专课本坐在院里的石凳上，眉头皱着，嘴里念念有词，手里的笔在草稿纸上飞快地演算机械原理的公式——这是他最近的日常，除了上课，其余时间几乎都泡在课本里，连刘海中叫他“去跟王厂长家的儿子吃饭”，他都找借口“作业没写完”推了。
“光齐，你咋回事？”刘海中蹲在旁边，手里攥着烟袋锅，语气带着点不满，“王厂长家小子说了，周末约你去钓鱼，你咋不去？跟他处好关系，以后分配工作能帮上忙！”
刘光齐头也没抬，笔尖没停：“爹，我现在得把功课学好，分配看的是成绩和技术，不是靠吃饭钓鱼。”以前他还会顺着刘海中的话，现在却只剩嗤之以鼻——上次老师跟他聊过之后，他才明白，靠巴结换来的关系靠不住，可这话落在刘海中耳朵里，却成了“不懂事”。
“你懂个啥！”刘海中拔高了声音，烟袋锅在石桌上磕得邦邦响，“我在厂里混了这么多年，还不知道‘关系’重要？你这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刘光齐没再反驳，只是把课本往怀里拢了拢，往屋里走——他不想跟爹争，争也没用，只会让自己更烦。路过刘光天和刘光福的房间时，他听见里面传来爹的呵斥声，还有弟弟们的抽泣，心里揪了一下，却没停下脚步。
这阵子他对弟弟们好了些，会偷偷把刘海中给的白面馒头塞给他们，看到爹拿皮带要打时，也会上前拦一句“他们还小，别打了”。可他心里清楚，这不过是种自我安慰——他拦得住一时，拦不住一世，更改变不了刘海中的脾气。他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快点毕业，早点离开这个家，离爹远一点，离这些争吵和打骂远一点。
有天晚上，他听见刘光福在房间里哭，说“哥，我明天想跟阎解成去捡废品，换个馒头吃”，刘光天劝“别去，爹知道了又要打”。刘光齐站在门外，手攥得紧紧的，却没推门进去——他想过帮弟弟们跟爹要口吃的，可一想到爹会说“你是要当干部的，别跟他们学没出息”，他就没了勇气。他只能在心里劝自己：等我毕业了，离开家，爹没人可指望，说不定就对弟弟们好了。
这话像根救命稻草，他攥着不放，却不敢深想——要是他走了，爹把气都撒在弟弟们身上怎么办？要是弟弟们还是天天饿肚子怎么办？他不敢想，只能把注意力又埋进课本里，用“学好技术就能离开”的念头，盖住那些不敢面对的担忧。说到底，他的“好”里藏着自私，他想解决的不是弟弟们的困境，而是自己的——只要自己逃离了，这些麻烦就跟他没关系了。
另一边，许大茂的日子则在“决心”和“破功”里反复横跳。前几天许富贵把他打得胳膊上青一块紫一块，他跪在地上哭着发誓“以后一定好好读书，再也不出去玩了”，那天晚上，他真的坐在书桌前熬到了十点，课本摊开在“函数”那一页，草稿纸上写满了歪歪扭扭的公式，连许大妈都偷偷跟许富贵说“大茂这次好像真要改了”。
可这份决心，到了学校就碎得稀里哗啦。周五下午，同桌凑过来拍他的胳膊：“大茂，今天胡同口有露天电影，演《地道战》，咱逃自习去看呗？”
许大茂心里咯噔一下，课本上的公式瞬间变得模糊——他想起许富贵举着鸡毛掸子的样子，后背还隐隐作痛，可《地道战》是他盼了好久的电影，同桌又在旁边撺掇“看完电影去吃炒瓜子，我请客”，他犹豫了没两秒，就把课本往桌肚里一塞：“走，别被老师发现了！”
电影散场时天己经黑了，许大茂跟同学勾肩搭背往回走，嘴里还哼着电影里的插曲，路过西合院门口，看见许富贵正站在巷口抽烟，他心里一慌，瞬间没了底气，脚步都慢了。
“去哪了？”许富贵的声音冷得像冰，眼神落在他身上，带着失望。
许大茂缩着脖子，不敢抬头：“我……我在学校写作业，刚回来。”
“写作业？”许富贵冷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张电影票根——是张大妈看见许大茂去看电影，偷偷塞给他的，“这是什么？你还敢撒谎！”
许大茂没话说了，垂着头等着挨打，可许富贵这次没动手，只是叹了口气，转身往家走：“你要是实在不想读，就跟我去轧钢厂当学徒，别再骗我了。”
那晚上，许大茂坐在书桌前，看着摊开的课本，眼泪掉在纸面上，晕开了“一元二次方程”的字迹。他不是没想过好好学，那天熬夜做题时，他甚至想过“要是考上大学，爹会不会对我好点”，可一到学校，同学的诱惑、学习的枯燥，就把那点决心冲得没影了。他想面对，却没本事抵得住诱惑；想逃离，现在又不知道做什么——他就像被夹在中间的老鼠，哪边都不敢靠，只能在“后悔”和“重蹈覆辙”里打转。
西合院的夜渐渐深了，刘光齐房间的灯还亮着，他趴在桌上，看着课本上的“毕业分配”字样，眼神里满是对未来的期盼，那期盼里，藏着对家的逃离；许大茂房间的灯也亮着，他对着课本发呆，手里的笔拿起又放下，心里满是纠结，那纠结里，藏着对自己的失望。
槐树叶又落了几片，盖住了青石板上的脚印。刘光齐不知道，他一心想逃离的家，或许是弟弟们唯一的依靠，他的离开，可能不是解脱，而是更深的困境；许大茂也不知道，他反复的纠结，只会让自己在原地打转，既逃不开爹的期望，也逃不开自己的懦弱。
这西合院里的日子，就像这深秋的风，带着凉意，也带着无奈。有人一心想逃，有人原地打转，却都困在自己的困境里，找不到出口，只能在各自的选择里，慢慢往前走，哪怕前路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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