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南，天刚蒙蒙亮。晨雾尚未散尽，空气中浮动着炊烟、潮气，以及一种甜腻腻的焦糖香气。“张记糖画”的担子就支在街口的老槐树下，炉火正旺，熬糖的小铜锅里咕嘟咕嘟冒着粘稠的金黄色气泡。
老张头是个干瘦的小老头，总是系着一条油光发亮的围裙，脸上挂着和气生财的笑。他的糖画手艺是城南一绝，勺为笔，糖为墨，手腕翻飞间，龙飞凤舞、鼠窃狗偷，无不栩栩如生。铜钱一响，他便笑呵呵地问：“小公子，小娘子，要个什么花样？”孩童们围着他的担子，看得目不转睛。
无人知晓，这双执勺勾勒糖丝、稳如磐石的手，曾于月黑风高夜，握的不是糖勺，而是一对寒光闪闪的子母鸳鸯钺。那钺刃专破金钟罩铁布衫，死在他钺下的江洋大盗，眉心皆有一点红痕，细如针眼。他更不姓张，而是十年前单枪匹马挑了“黄河七蛟”、名震河洛的独行侠，“一点红”张承宗。
日头升高，市声渐沸。几个地痞晃荡到糖画担子前，为首的是个疤面汉子，嘴里叼着草根，一脚踹在担子上，震得铜锅里的糖汁首晃。“老家伙，这个月的平安钱，该交了吧？”
老张头忙赔着笑，从油腻的围裙兜里摸出几枚铜钱：“几位爷，小本生意，就这点……”
疤面汉子一巴掌打掉他手里的铜钱，铜钱叮当滚落泥地。“打发要饭的呢？！”他伸手就去抓担子上那罐熬好的糖稀，“拿这个抵！”
那罐糖稀若是泼了，老张头这半天就算白干。周围的小贩们敢怒不敢言，纷纷低下头。
老张头脸上的笑容没变，身子却微不可察地一侧，恰巧用肩膀顶住了汉子的手腕，看似无意，却让那抓向糖罐的手落了个空。“爷，小心烫着……”他声音依旧谦卑，另一只手却快如闪电，从滚沸的铜锅边拈起一小块冷却的糖片。
疤面汉子一愣，只觉得手腕一麻，竟没抓住，顿觉失了面子，怒骂一声：“老不死的！”挥拳就打向老张头面门。
拳风刚猛，眼看就要砸中。
老张头似乎吓傻了，呆呆站着，手里还捏着那块小糖片。就在拳头即将及体的刹那，他捏着糖片的手指极其轻微地一弹！
一道微不可察的金光闪过！
“嗷——！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红尘隐侠 ”疤面汉子骤然发出一声凄厉惨叫，挥出的拳头猛地缩回，只见他手背上，深深嵌着一片薄如柳叶、边缘锋利的硬糖片，糖片几乎完全没入肉里，只剩下一点点金色的边缘露出，鲜血瞬间涌了出来！
那糖片，竟是方才老张头从锅边拈起、瞬间冷却硬化而成！
“我的手！我的手！”疤面汉子疼得满头大汗，又惊又怒地看着眼前依旧赔着笑的老头，仿佛见了鬼。
另外几个地痞见状，吼叫着扑上来。
老张头叹口气，像是很无奈。他手中的长柄糖勺在滚沸的糖锅里顺势一搅、一挑！
刹那间，数道金黄色的、粘稠滚烫的糖汁如同有了生命的毒蛇，从勺尖激射而出，精准无比地甩向那几个地痞的脸面和眼睛！
“啊啊啊！” “烫死我了！”
惨叫声顿时响成一片！地痞们捂着脸满地打滚，滚烫的糖汁粘在皮肤上，撕都撕不下来，瞬间烫起一片水泡。
老张头看也不看他们，只是慢悠悠地将糖勺在冷水桶里浸了浸，发出“嗤”的一声轻响。他摇摇头，像是惋惜浪费了好糖汁，然后又舀起一勺新的糖稀，对着旁边一个吓呆了的小男孩，笑眯眯地问：“娃儿，还要大圣爷不？”
疤面汉子捂着手背，看着同伴的惨状，又看看那老头深不见底、依旧带着笑意的眼睛，一股寒意从脚底板首冲头顶。他再不敢逞强，忍着剧痛，连滚爬爬地招呼起手下，如同丧家之犬般狼狈逃窜，连地上的铜钱都忘了捡。
街市上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糖画担子前那淡定自若的老头。
老张头却像什么都没发生，手腕翻飞，糖丝流转，很快，一个活灵活现的齐天大圣就在石板上成型。他铲起糖画，递给那发呆的孩子：“拿好喽，小心粘牙。”
孩子接过糖画，眼睛瞪得溜圆，忘了害怕，只剩下崇拜。
阳光洒满街市，糖香依旧甜腻。
老张头重新坐回他的小马扎上，敲了敲铜勺，拖着长音吆喝：
“糖画儿——好看又甜的糖画儿哎——”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整条街。
只是那吆喝声里，似乎比往常，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金铁般的硬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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