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定府清苑县衙的西北角,有间青砖灰瓦的矮房,终年弥漫着醋与苍术的气息。这便是让无数人既敬且畏的验尸房。主事的作作是个二十有七的女子,姓宋,单名一个“慈”字。都说她验尸的本事堪比《洗冤集录》的宋慈再世,任是多隐秘的伤痕,都逃不过她那双明察秋毫的眼睛。
这年谷雨时节,连绵的细雨将县衙后的老槐树洗得翠绿。清晨卯时,衙役急匆匆来叩门:“宋先生,城外发现尸首!”
宋慈正在整理验尸器具,闻言立即拎起桐木医箱。箱中刀具琳琅,皆用素帛包裹,唯有一柄银尺光洁如新——那是她师父的遗物。
尸首是在白洋淀畔被渔民发现的。是个中年书生,青衫己被泡得发白,面目,初看确是溺亡之相。县衙的仵作己准备以“失足落水”结案。
“且慢。”宋慈蹲下身,先观尸首指甲,“指甲缝里有靛蓝染料,这是书局印书匠日日接触油墨特有的痕迹。” 老仵作不以为然:“或是生前沾上的?” 宋慈不语,取银针探入死者喉部,针尖竟未变黑:“喉管内壁光滑,并无溺液残留——根本不是溺死的。”
她命人将尸首抬回验尸房,闭门细验。烛光下,她用棉絮蘸醋,细细擦拭尸身。当擦到发际线处时,忽然停住——那里有一道极细的红点,宛如蚊叮。
“取镊子来。”她轻声道。在放大镜下发间,一根细若牛毛的银针被小心取出,针尖泛着幽蓝的光。
“见血封喉的剧毒。”宋慈蹙眉,“死后被人抛入河中,造成溺毙假象。”
知县闻报大惊,立即派人查访。果然在城中“墨香书局”问到线索——死者是三日前来买书的穷秀才,曾与掌柜争执书价。
捕快拘来书局掌柜,那人吓得面如土色,连称冤枉:“那日确与秀才争执,但黄昏时分他便离去,小人再未见过!”
宋慈沉思片刻,忽然道:“请掌柜伸出右手。” 掌柜不明所以,伸出右手。只见虎口处有个新鲜针孔,周围微微发青。
“这是配毒时不小心刺伤的吧?”宋慈目光如炬,“这等剧毒需现配现用,掌柜匆忙间露了破绽。”
在证据面前,掌柜终于在地,承认因争执怀恨,尾随秀才至淀边毒杀抛尸。
案子了结,县衙上下皆庆。唯独宋慈独坐验尸房,对着一盏孤灯蹙眉。她在验尸录上写道:“毒针入体角度精准,非生手所能为。书局掌柜手法粗糙,与此不符。”
当夜子时,验尸房木门轻响三下。红尘隐侠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红尘隐侠最新章节随便看!宋慈开门,见一黑衣人立于月色中,递上一枚玄铁腰牌——竟是按察使司的暗差。
“宋先生明察。”来人低声道,“那死者实则是暗访御史,正在查一桩科举舞弊大案。真凶另有其人,书局掌柜只是替罪羊。”
宋慈默然良久,从樟木箱底取出一本泛黄的验尸录。书页翻动间,墨香与尸气混杂:“三年前邻县也有类似案件,毒针手法如出一辙。”
两人秉烛比对,发现三年来类似命案竟有七起,死者多是即将揭发弊案的读书人,最后都以“意外”或“仇杀”结案。
“好精妙的布局。”暗差倒吸凉气,“每次都能找到替罪羊,真凶始终藏在幕后。”
次日,宋慈假意确认溺死结论,暗中却让暗差跟踪前来打探的衙役。那衙役出了县衙,竟首奔府衙刑名师爷的宅邸。
“果然是他。”暗差冷笑,“这位师爷专替大人物‘料理’麻烦,手法干净利落。”
但当按察使司派人捉拿时,师爷己在书房自尽,留下“悔过书”承认所有罪行。案件似乎又可以了结。
宋慈却请来师爷尸首,仔细查验后道:“这不是自尽,是灭口。” 她指着师爷颈间勒痕:“自缢者痕呈八字交锁,这却是平行状,明显是被人从后勒毙,再伪装成自缢。”
真凶终于浮出水面——竟是知府的小舅子,专做“包中”的勾当,通过师爷联络买卖功名。七条人命,皆因要揭穿这场科举买卖而遭毒手。
案件轰动朝野,牵连官员十余人。按察使欲重赏宋慈,她却辞而不受:“民女只求一事——请大人将历年疑案卷宗开放,容民女查验。”
从此,宋慈的验尸房成了疑案终结之地。她通过比对无数验尸记录,总结出《验骨十要》,成为刑名官的必备典籍。其中“验毒十法”、“辨伤九要”等篇章,皆是从无数尸身上验证的真知。
有人说常在深夜见她对着白骨沉思,有时突然提笔记录,仿佛在与亡者对话。也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些白骨告诉她多少未雪的冤情。
验尸房梁上悬着一副匾额: “白骨开口 青天有眼”
但宋慈心里明白,能让白骨开口的,从来不是神通,而是那份不肯将就的匠心。正如她常对学徒说的:“亡者不会说话,但伤痕永远不会撒谎。我等作作,便是替亡者开口的喉舌。”
某个雨夜,整理卷宗时,她发现二十年前一桩悬案:一具女尸被弃荒野,结案记录潦草,只说是“流民饥寒致死”。但验尸图上,女尸指尖的墨渍与她日前验过的御史案如出一辙。
宋慈轻轻抚摸女尸图旁的小字:“验尸官:宋明”。 那是她父亲的名字。
烛火摇曳,映着她坚毅的侧脸。窗外雨声渐密,仿佛无数亡魂在低语。而验尸房内的灯火,又亮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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