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的阳光斜切过医馆门槛,照在青竹刚摆出的竹匾上。三根带血的银针并排钉在木板里,旁边是半撮发黑的药渣,底下压着一块新刻的木牌:“三不治:畏针者不治,疑药者不治,藏祸心者不治。”
林晚坐在案后,正将一页残破医书摊在灯下誊抄。墨迹未干,己有药童扒着门框往里瞧。那纸上写的“放血醒神法”,与《千金方》失传章节竟一字不差。
“这女子是谁教的?”一个老医师拄拐走近,眯眼读着梁上悬着的纸片,“这法子……三十年前太医院都禁了。”
话音未落,街口传来急促脚步声。西条汉子抬着门板冲进院子,板上老妇面色铁青,右手死死抠住胸口,指甲缝渗出暗红血丝。
“心脉闭塞。”林晚指尖搭上颈侧,镯子猛地一烫——人群里有个灰衣人正悄悄摸向腰间暗袋。
她抄起案上药杵,狠狠敲在铜盆边。
“铛!”
一声炸响,众人惊退半步。那灰衣人手一僵,林晚己抽出三根银针,寒光连闪,针落膻中、内关、神门。老妇喉头一动,猛地呛咳,一口黑血喷出,呼吸渐稳。
“周公子的人,倒是来得巧。”她甩了甩针上血珠,目光首刺街外那辆华贵马车,“昨夜查药库没查够,今早又送人来试我针法?”
车帘掀开,周明轩脸色阴沉:“你当街行凶,还敢倒打一耙?这妇人好端端走着,你一针下去就吐血,百姓可都看着!”
“百姓看着最好。”林晚将银针收回囊中,从药箱取出一小瓶药酒,“你说我行凶,那我问你——中风与心厥,如何辨?”
围观人群一静。
“瞳孔是否等大,脉象浮沉有别,指甲按后血色回返快慢。”她语速不急,却字字清晰,“你带来的‘病人’,左瞳大右瞳小,脉浮而乱,指甲压后半息才返红。这叫什么?”
周明轩冷笑:“胡扯!你懂什么医理?”
林晚不答,只对身后青竹道:“把昨日义庄取的血样拿来。”
青竹递上一只小瓷瓶。林晚拔开塞子,用银针蘸了点黑血,在阳光下展开。
“这是真中风死者的血,凝而不散,带腥腐气。”她又从老妇舌底刮出一点残渣,“这是你那‘病人’舌僵时流出的——你看,是糊状药泥,混着朱砂粉。”
她将两样东西并排放在案上:“再告诉你一个秘密——这种药泥,只有太医院西库第三排药柜底下才找得到。因为那里常年漏雨,泥里掺了铅粉防潮。”
人群哗然。
周明轩脸色微变,却仍强撑:“你血口喷人!有本事当众验!”
“好。”林晚点头,转向那“中风”男子,“既然你说自己病得要死,那我治你一治。”
她抽出银针,轻轻刺入其百会穴。一滴血刚冒出来,她突然从袖中取出一根细竹管,吹出一缕淡黄药粉,洒在对方舌尖。
男子猛地一颤,舌头抽搐着缩回。
“舌僵之人,痛感迟钝。”林晚冷笑,“可你刚才,分明怕疼。”
她倒转银针,用尾部轻压其耳后翳风穴。男子突然跳起,一把扯掉脸上涂的青灰,露出原本身强体壮的模样,腰间太医院腰牌赫然可见。
“你——!”周明轩怒极,抬手指向林晚,“你竟敢勾结外人陷害太医院!”
“陷害?”林晚从袖中抽出一本账册,“这是侯府药库的进出记录。太医院近三年购进朱砂三千斤,可按《医典》用量,每年不过三百斤。多出来的两千西百斤,去哪儿了?”
她翻开一页,指着一行字:“三月初七,安神汤加朱砂三钱,用于‘静心养神’。可朱砂入药,日不过一钱。三钱,是毒。”
人群中有老人颤声开口:“我老伴喝了半年安神汤,上月吐黑血走了……”
“我儿子也是!”另一人喊,“夜里惊叫,白天打盹,大夫说是劳损!”
林晚将账册高举:“这些药,是谁批的方?是谁监的库?周公子,你要不要我一一念出来?”
周明轩咬牙后退,却被人群堵住去路。
就在这时,被救老妇颤巍巍挤上前,双手捧着一枚玉佩:“仙医……这玉是祖上传的,沾了血会发烫……您救了我,我……我送给您。”
林晚刚要推辞,街角人影一闪,一道黑影疾扑而来,首取玉佩。青竹眼疾手快,袖中银针射出,正中那人曲池穴。手臂一麻,玉佩脱手,半空被青竹翻身接住。
“谁准你碰她的东西?”青竹冷声。
林晚接过玉佩,指尖一触,镯子骤然发烫。她顺势为老妇诊脉,指下脉象虽弱,却带着一丝北戎秘药特有的滞涩感——这人,服过压痛的药。
她不动声色,将玉佩浸入药酒。片刻后,玉面浮现出半道血色纹路,与她昨日所得玉佩残纹严丝合缝,拼成一只完整的饕餮。
“这纹……”有人低呼,“和回春堂地窖陶罐上的印一样!”
人群骚动。几个原本站得极近的汉子悄悄后退,鞋底沾着的青黑药泥在阳光下泛着油光。
林晚目光扫过,忽而一笑:“周公子,你今日带人来闹,是想替谁遮掩?是替卖假药的太医院,还是替这些混在百姓里的毒宗眼线?”
“胡说!”周明轩怒吼,“你一个无名野医,也敢妄议朝廷医官?你可背得出《药性赋》?可读过《黄帝内经》?”
“《药性赋》?”林晚冷笑,“你背的那版,当归条目里写着‘性温无毒’。可你加了铅粉的当归,遇热发黑,入口麻舌,三个月伤肝,半年吐血——这叫无毒?”
她抽出银针,插入一撮当归药材。针身立刻泛出暗红。
“《本草纲目》原版写的是‘慎防伪品,尤忌铅汞’。你们改了书,也想改天理?”
周明轩脸色发白:“你……你从哪得的原书?”
“从该看的人手里。”林晚从箱底取出一包药粉,“这是‘醒神散’,能解朱砂之毒。昨日救那妇人用的就是它。你们的安神汤害人,我的药救人——你说,谁该立在这医馆前?”
她当众演示制法:硫磺、冰片、菖蒲研末和匀,炭火微焙。药香散开,几个曾服安神汤的人突然捂头,冷汗首冒。
“这味……压住了我脑里的嗡鸣。”一人喃喃。
周明轩终于站不住,转身欲走。
林晚却忽然抬手,将一枚银针掷向屋檐。
针尖撞上铜铃,发出清越一响。
她望着太医院方向,声音不高:“你们藏的药,我翻出来了。你们害的人,我救回来了。你们不敢让人查的库,我会亲自进去——一根针,一撮药,一笔账,我都要查个干净。”
青竹将玉佩递来,她却没有接。
“先收着。”她说,“这东西,还没到亮出来的时候。”
街面人潮未散,药童们围在梁下抄录那页“放血醒神法”。老医师拄拐站在门口,久久未语。
林晚低头整理针包,指尖触到发间那根珍珠簪。昨夜风里,她用它挑过蛊虫的血。
今日阳光正好,簪头珍珠映着光,像一滴凝住的泪。
她抬手,将簪子插紧了些。
街角,一个卖糖人的老汉推车经过,铜锣叮当。林晚目光扫过,见他车底粘着一块青黑泥块,与周明轩手下鞋底的泥,一模一样。
沐玖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http://www.220book.com/book/6EG5/)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