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渣还摊在青石上，青竹的手己经抖了三回。
林晚把拓印的紫斑图铺开，指尖点在那处打结的纹路上：“这不像毒发，倒像记号。”她抬眼，“你昨夜熬药，换了白及。”
青竹没应，低头去擦案几，袖口滑出一道旧疤，从手腕蜿蜒到肘弯。
林晚不动声色，将药汁泼湿的半张纸重新展开。湿痕下，一道极细的刻痕浮现——是个“婉”字。她猛地攥住青竹手腕，把人拽到灯下：“你娘姓张，是不是？生母的贴身嬷嬷，就叫张氏。”
青竹膝盖一软，跪了下去。
她从陪嫁木箱底层摸出半块玉牌，递到林晚面前。玉色青灰，与生母簪头材质一模一样，断口处刻着半个“婉”字。
“我娘临死前，把这牌子塞给我。”她声音压得极低，“她说，夫人待她如姐妹，若有一日林家出事，让我护住小姐。”
林晚盯着玉牌，腕间翡翠镯忽地发烫。
耳边响起断续的声音：“……阿晚……张嬷嬷可信……若我走前，能见她一面……”
是生母的声音。
她猛地抬头：“你娘见过我娘最后一面？”
青竹咬住唇，点头：“夫人中箭那夜，不是跌下马摔的。是有人在回府路上埋伏，毒箭首取心口——张嬷嬷扑上去挡了。”
“后来呢？”
“夫人被抬回房，撑了三日。她把簪子交给我娘，说里面有血书，还有一张图……让我娘藏好，等小姐长大。”青竹顿了顿，“可第二天，张嬷嬷就被赶出府，说是‘私藏主子遗物’。她带着我，在城南破庙住了十年。”
林晚指尖发冷：“那簪子，怎么到你手里的？”
“是我娘临终前，用血画的图。她说，簪子会藏在地窖牡丹丛下，石缝第三块砖。”青竹抬眼，“小姐找到的那支，就是夫人留给您的。”
林晚沉默片刻，转身取出玉簪，浸入青竹调的药汁。血迹渐渐褪去，簪身内壁显出三字——“张嬷嬷”。
她把簪子放在案上，推到青竹面前：“你娘种的月见草，为什么晒干了还留着？”
青竹从怀里掏出一片枯草，放在灯下：“夫人说，这草只长在北戎墓地边，能解蚀心草毒。但她不让声张，只让我娘悄悄种在后院墙根。”
林晚盯着那片草，镯子又烫了一下。
心声断断续续：“……月见草……北疆风雪夜……赫连……”
声音戛然而止。
她猛地站起：“你娘知道北戎的事？”
青竹摇头：“她只说，夫人查到了什么，惹了杀身之祸。临走前，她让我记住一句话——‘七星连珠时，青竹持簪刺心’。”
“什么？”
“我也不懂。”青竹声音发紧，“可夫人写在纸条上，让我藏在簪子里。说若有一日小姐遇险，必须这么做。”
林晚盯着她：“你早知道这些，为什么不早说？”
“我怕。”青竹低头，“怕说出来，反而害了您。张嬷嬷就是因知道太多，才被赶出府……后来听说，她在雪夜里被人割了喉。”
林晚盯着她锁骨下的疤痕：“你这伤，也不是摔的。”
青竹扯开衣领，那道箭疤赫然在目：“夫人中箭那夜，我躲在假山后。他们以为我死了，可我听见了——有个女人说：‘赫连婉，你查到的，不该是你该碰的。’”
林晚呼吸一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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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突然想起地窖里那支簪子，空心处似乎还有夹层。她再次转动簪头机关，一声轻响，一片薄纸滑出。
纸上画着北斗七星，第六星标着“毒”字，第七星旁写着“青竹”二字，墨色未干，像是昨夜才写下的。
林晚盯着那字，心跳如鼓。
她把纸片翻过来，背面一行小字：“若见七星聚于北，持簪破心，血可破局。”
青竹盯着那字，脸色发白：“夫人……她早知道会有这一天。”
林晚抬眼：“你娘教你的止血方，为什么换药？”
“白及凝血更快。”青竹低声道，“张嬷嬷说，战场上来不及等药性缓发。”
“可你撒了谎。”林晚逼近一步，“地榆能拔毒，白及只能封表。你怕我查出什么？”
青竹猛地抬头：“我怕您查到北戎的事！张嬷嬷死前说，北戎在楚国埋了七个人，代号‘七星’，每颗星都种了蚀心草——中了毒的人，会被标记，变成他们的刀。”
林晚盯着猎户手臂上的紫斑，终于明白。
那不是毒发，是编号。
“第七星是谁？”她问。
青竹摇头：“不知道。但夫人留的图上，第七星的位置，就在定北侯府。”
林晚沉默片刻，抽出银针匣，塞进青竹手里。
十二根针尾，每根都刻着微型“林”字。
“你娘为我娘挡箭，现在轮到你了。”她盯着青竹，“教我使针。”
青竹手指发抖，想推回去。
林晚一把扣住她手腕，将针匣按进她掌心：“你要是现在退，就等于让你娘白死。”
青竹猛地抬头，眼眶发红。
就在这时，窗外寒鸦惊起，黑影掠过窗纸。
青竹反手将林晚拽到身后，银针己夹在指间。
“有人在院外。”她低声道，“脚步很轻，但靴底沾了雪，踩在青砖上有涩音。”
林晚没动。
她盯着案上的玉牌，突然问：“你娘有没有提过，怎么打开生母留的密室？”
“有。”青竹声音微颤，“她说，需用张氏血脉，滴在玉牌‘婉’字凹槽上。可她不知道密室在哪。”
林晚拿起玉牌，从袖中取出一把小刀，划破青竹指尖。
血珠落下，正中玉牌凹槽。
“走。”她抓起药箱，“去地窖。”
两人穿过回廊，雪未化尽，脚印一路延伸到牡丹丛旁。林晚搬开石砖，挖出一块青石板，板上刻着北斗七星图，第七星位置有个小孔。
青竹将玉牌嵌入孔中。
血珠顺着凹槽滑落，渗入石缝。
一声闷响，石板下沉，暗门缓缓开启。
冷风扑面，青竹举灯照去。
里面陈设简单：一张木桌，三只铁箱，墙上挂满密函。最上方那封，封口火漆印着蛇形纹，落款写着——“北戎毒宗宗主·赫连婉”。
青竹僵在原地。
林晚伸手去取那封信，指尖刚触到信封，镯子猛然发烫。
耳边响起清晰的女声：“阿晚，当七星连珠时，让青竹持此簪刺你心口——切记！”
她猛地回头。
青竹还站在门口，灯影摇晃，照得她脸上血痕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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