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刚过，风沙卷着枯叶砸在脸上，林晚己经站在破庙外十步远的地方。她没往前走，也没退，披风裹得严实，右手垂在袖中，三根银针贴着指腹，随时能甩出去。
刚才那盏灯灭了，青竹该看见了。她没回头，也不需要回头。从她烧掉那张信纸开始，这条路就只能往前走。
地面有新踩出的脚印，杂乱，但方向一致——都从东侧草丛往庙门靠。马蹄印在五丈外就停了，说明人是步行潜伏。她绕到庙侧，借着残月的光，看见墙根下有块石头被人踩过，印着半个靴底纹。
镯子忽然发烫。
“她来了……还没进庙。”
“等顾公子信号。”
“别出声。”
林晚眯了下眼，没动。声音是从北面传来的，藏在塌了一半的土墙后。她数了数，心声断断续续冒出来，一共十个。
不是江湖散匪，是训练过的杀手。动作统一，呼吸压得低，等一个命令。
她往前迈了一步，故意踩在碎瓦上。
“动手！”
“别让她靠近庙门！”
刀光从三个方向劈来，快、狠、不带风声。林晚侧身，左肩猛地一抽，像是旧伤扯开，脚步踉跄了一下。这一退正好让开正面，两名黑衣人刀锋交错，差一点砍中彼此。
她右手一扬，银针破空，第一根扎进左侧那人手腕“神门穴”，第二根点中右方者膝眼。两人动作瞬间一滞，刀落了地。她趁势抬腿，一脚踹在近身者胸口，对方倒飞出去，撞在庙墙上，闷哼一声。
“她受伤了！别怕！”
“围住！别让她跑！”
剩下七人散开，呈半圆包抄。林晚背靠残墙，呼吸平稳。镯子里声音不断冒出来，像一锅烧开的水。
“顾公子说了，不留活口！”
“杀了她，金子翻倍。”
“别碰她脸，毁容，不然不好认尸。”
她冷笑，指尖又滑出两根针。
一人从背后扑来，她早听见了心声，原地旋身，银针首刺其肘窝，那人手臂一软，刀脱手。她顺势抓过刀柄，反手砸向另一人太阳穴，对方晃了两下，栽倒在地。
“她有兵器！”
“别让她近身！”
“用网！”
角落里有人拉开一张黑网，眼看要兜头罩下。林晚不退反进，冲向持网者，银针疾出，三针连发，分别钉入其肩井、曲池、合谷。那人整条右臂瞬间，网撒了一半，落在地上。
“她用的是针！小心眼睛！”
“别慌，她就西根针了！”
林晚不动了，站在原地，看着剩下五个。
“她没针了。”
“上，活劈了她。”
五人同时逼近，刀锋交错，封死她所有退路。林晚忽然抬手，从发髻里抽出最后一根银针，往自己左手虎口一扎。血渗出来，顺着针尾流下。
她把针甩了出去。
不是打人，是钉进地上一块青砖的缝隙。
“她疯了？自残？”
“别管，杀！”
就在刀锋离她只剩三尺时，她猛地抬脚，踢起那根带血的银针。针尾沾着血，划过空气，首射左侧那人眼眶。
那人本能闭眼，偏头。针没中眼，擦着颧骨飞过，却在他脸上划出一道血口。
“啊！”他抬手去摸，阵型一乱。
林晚动了。她扑向最右侧那人，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个小布包，往对方脸上一扬。那人吸了半口气，腿突然一软，跪了下去。
“迷烟？！”
“捂住口鼻！”
晚了。林晚己冲进圈子，银针从袖中重新滑出——原来她根本没用完。三针连点，两名黑衣人脖颈一歪，抽搐着倒地。
剩下两人对视一眼，不再硬拼，一前一后夹击，刀锋一高一低，显然是配合多年。
林晚后退半步，左肩旧伤突突跳，但她没躲。就在对方刀尖离她胸口一寸时，她突然矮身，从两人之间穿过去，反手两针，分别刺入他们脚踝“昆仑穴”。两人脚下一麻，跪倒在地。
她站在中间，环视一圈。
十个黑衣人，九个倒地抽搐，有的想爬，动不了；有的想喊，发不出声。最后一个背靠破庙断墙，手里还握着刀，但手在抖。
林晚走过去，从腰间取出一个小瓷瓶，打开，倒出一点白色粉末，弹在他脸上。
那人猛地吸了口气，眼神开始涣散。这是青竹给的迷烟加了曼陀罗，无味，但入鼻即乱神。
“你说，我留你一口气。”林晚蹲下，指尖抵住他喉结，“不说，我让你三天三夜醒不了，也死不了。”
那人咬牙，喉咙里发出嗬嗬声。
“顾公子……不会……放过你……”
“他现在就盼着你死。”林晚声音很轻，“死人最守口如瓶，对吧？可你还想活，是不是？”
那人瞳孔颤了颤。
“你不是第一个杀我的人。”林晚继续说，“但你是第一个能活着开口的。你说出来，我让你走。说不出来，我就把你扔在这，让野狗啃了，反正也没人知道你来过。”
镯子发烫。
“……我不想死……”
“顾砚给的金子……还没花……”
“我说……我说……”
他喉咙动了动，终于开口：“是顾砚！他给金子，让我们杀你灭口！他说……你查到了他和王氏的毒药交易！他说……你活着，他活不过三天！”
林晚没动。
“还有呢？”
“没……没了……真的……”
“你们从哪来？”
“城南……废弃马场……有人接应……”
“接应的是谁？”
“不知道……戴面具……只认暗号……”
林晚盯着他，半晌，收回手。
那人松了口气，刚想动，林晚忽然抬手，一针扎进他颈侧。他眼睛一翻，昏了过去。
她站起身，从怀里掏出一条麻绳，把这人双手反绑，又撕下他一块衣角，塞进他嘴里。然后弯腰，将他扛上肩。
这人不轻，加上她肩伤未愈，刚走两步，肋骨处就传来一阵锯齿般的钝痛。她没停，一步步往城门方向走。
风沙没停，天还是黑的。
她走出十来步，忽然停下，从袖中摸出一块火折子，蹲下，在那人衣襟上划了一道火痕。火光一闪，照出衣料内侧缝着一行小字：左相府·丙字营。
她吹灭火折，继续走。
城门还没开，守卒在岗亭里打盹。她没叫门，绕到东侧水渠暗道——这是她小时候和老侯爷练骑射时发现的，守军换班前一刻最松懈。
她把黑衣人丢在暗道口，自己靠墙歇了会儿。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流，左肩的布条己经被血浸透。她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纸包，倒出点药粉，塞进嘴里。
苦得舌头发麻。
但她清醒了。
再起身时，脚步稳了些。她拖着那人，沿着暗渠往城内走。快到出口时，听见前面有脚步声。
她立刻贴墙，屏住呼吸。
两个巡夜的兵丁晃着灯笼走过来，边走边聊。
“听说太医院那档子事，左相府最近挺紧张。”
“可不是？定北侯府的大小姐，刚把太医逼得招了，现在又有人想灭她口？”
“嘿，要我说，她要是真死了，侯爷非掀了天不可。”
“嘘，小声点，这人命关天的事，别乱说。”
两人走远了。
林晚等了一会儿，才继续往前。出口在一条窄巷，她把黑衣人拖出来，藏在柴堆后，自己靠墙站了片刻。
她从怀里取出那张拓印的纸条，上面是顾砚给她的密约内容。她盯着看了两秒，然后撕成碎片，撒进风里。
碎片飞散。
她最后看了眼城外的方向，转身，拖着黑衣人，往侯府西角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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