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锁上的刹那，林晚就知道有人不想让她活着走出这间净室。
她没动，也没出声，只把滴血的银针缓缓抽回袖中。血顺着针尾滑落，在香炉余烬上砸出一个黑点。翡翠镯贴着腕骨，烫得像要烧起来。
耳边响起一道心声——“烧干净，不能留半点痕迹。”
她闭了闭眼，听清了那声音的主人：三日前送药的小药童。就是他，奉李太医之命，把老侯爷的药渣倒进了井边粪桶。
现在，那堆东西早该烂透了。可若不挖出来，祖父中的是什么毒、从哪来的、谁下的，全都会被埋进灰里。
她转身走到窗边，指尖探进窗棂缝隙。木条年久失修，轻轻一掰就松了。夜风灌进来，吹得案上油纸哗哗响。她没点灯，借着太医院后巷的微光翻出窗外，落地时脚尖轻点，没发出半点声响。
井在太医院西侧，靠近药渣焚烧处。她贴着墙根走，绕过两个打盹的守夜人，蹲在粪桶旁时，臭气扑面。她没犹豫，伸手就往里掏。
污泥黏腻，混着草木灰和残药渣。她一层层拨开，指尖突然触到一块半湿的布包。打开一看，是未燃尽的药渣，焦黑中夹着几片深紫色的残叶。
她迅速用油纸裹好，塞进怀中，原路退回净室。窗子重新掩上，她将药渣摊在桌上，借着残烛光细细查看。
叶子卷曲如钩，边缘带锯齿，断面渗出暗红汁液。她捻了一点在指尖搓开，凑近鼻尖——甜腥味钻进鼻腔，像铁锈混着腐蜜。这味道她记得，前世急诊科收过一个误食乌头碱的病人，症状一模一样：西肢僵硬、心律紊乱、最终心脏骤停。
她正要细看，镯子忽地一震。
李太医的心声响起——“蚀心草半钱，混在归脾汤里，三个月后腿废。王夫人说了，只要他走不了路，兵权就得交。”
声音清晰，一字不差。
林晚瞳孔一缩。蚀心草，西域禁药，无色无味，入汤即化，专攻心脉与筋骨。初期只显疲乏、膝软，极易被当成年老体衰。等发现时，毒性己深入骨髓，神仙难救。
而老侯爷这三个月来的“调理汤药”，正是归脾汤。
她把药渣重新包好，揣进袖袋。天还没亮，她不能走。走，就是“私取证据”；留，才能当众掀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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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蒙蒙亮，太医院大门开启。
林晚推门而出，衣襟整洁，袖口压着药渣。她径首走向诊堂，李太医正坐在案后翻医书，见她进来，眼皮都没抬。
“姑娘昨夜歇得可好？”他语气轻慢，“昨夜锁门是规矩，莫要见怪。”
“规矩？”林晚站定，“那您说，把病人药渣倒进粪桶，是不是也是太医院的规矩？”
李太医抬眼，目光一沉。
“您让小药童三日前做的事，我听见了。”她往前一步，“连您心里那句‘不能留痕迹’，我也听见了。”
堂内几个小太医抬头张望，李太医脸色微变，却仍稳住：“你胡言乱语什么？药渣按例处理，何来倒进粪桶一说？”
“那这是什么？”她猛地将油纸包拍在案上，掀开一角，露出那几片深紫残叶。
李太医只扫了一眼，立刻道：“焦化药材，色变寻常。你拿这等残渣污蔑太医院，居心何在？”
“居心？”林晚冷笑，“那您告诉我，归脾汤里该不该有这种叶子？它叫蚀心草，西域奇毒，混在补药里，专废人筋骨。”
“荒谬！”李太医拍案而起，“天下哪有这等毒草？你不过是道听途说，想借机立威！”
“道听途说？”她逼近一步，声音压低，“那您每月初七送去侧院的褐包，装的又是什么？前日包角破了，掉出的叶子，和这残片一模一样。”
李太医额角渗出冷汗，手指微微发抖。
“您心里清楚。”她盯着他，“王夫人许了你什么？是金银，还是替你儿子谋个太医职位？”
“住口！”他怒喝，“你一个闺阁女子，竟敢污蔑朝廷医官！来人，把她轰出去！”
两名医童迟疑着上前。
林晚不动，只从袖中抽出一根银针，轻轻放在案上：“这针，昨夜沾过香炉里的灰。那灰里，有老将军药渣的气味。你要不要验一验？”
李太医喉头一滚，眼神闪烁。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急促脚步声。
一个小太监疾步而入，穿着内廷服色，脸色发白。他没看林晚，首接凑到李太医耳边低语几句。
李太医身体一僵，猛地抬头看向林晚，嘴唇微张，像是见了鬼。
那小太监说完便退下，脚步匆匆。
林晚没动，只看着李太医。镯子贴着腕骨，嗡嗡作响——她听见了，那太监传的话是：“侧院药房昨夜失火，褐包全烧了。”
可她也听见了李太医的心声——“完了，她要是查到王夫人……我一家性命不保。”
她没说话，只把银针收回袖中，指尖轻轻抚过翡翠镯。
李太医突然开口：“你……你到底想怎样？”
“我想怎样？”她淡淡道，“我只是想知道，谁在给我祖父下毒。”
“我没有！”他声音发颤，“药是照方抓的，我只负责煎制！”
“煎制？”她冷笑，“那蚀心草是谁加进去的？是你亲手包好，每月初七送去侧院，交给王夫人的心腹嬷嬷。你当我不知道？”
“你血口喷人！”他拍案站起，袖子扫落茶盏，碎瓷溅了一地。
林晚仍站着，像根钉子。
“你不敢认。”她声音不高，“因为你怕。你怕王夫人，怕她翻脸不认人，怕她把你推出去顶罪。可你忘了，老将军还在诊堂外等着。他等的是能救他的人，不是帮他遮掩的狗。”
李太医脸色铁青，额角青筋跳动。
“你……你没有证据！”他咬牙，“这些残渣能证明什么？谁知道是不是你伪造的？”
“证据？”她从袖中取出油纸包，再次摊开，“这叶子，这气味，还有你昨夜想烧掉它的举动，都是证据。你若不信，我现在就去请老将军进来，当面验药。”
“你敢！”他厉声喝止，手撑案面，指节发白。
林晚没再说话，只静静看着他。
堂内死寂。
良久，李太医终于松了手，声音沙哑：“……我只负责煎药。药方，是王夫人亲自送来的。”
她盯着他：“那褐包里的蚀心草，是谁给你的？”
他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你说不出来。”她轻声，“因为你清楚，一旦供出她，你就活不过今晚。”
李太医低下头，肩膀微微发抖。
林晚收起药渣，转身走向门口。
走到门边时，她停下：“李太医，你儿子今年十五岁，读书不错，想考太医局。你若想他活着念书，最好想清楚——谁才是你该忠的人。”
她推门而出。
晨光洒在石阶上，她站在太医院门前，袖中手指微微发颤。
不是怕，是狠。
镯子还在嗡鸣，李太医的心跳像擂鼓。她知道，这一包药渣，不是终点，是刀出鞘的第一道血痕。
她抬手，轻轻按了按袖袋。
药渣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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