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侯爷的手在她掌心里渐渐有了温度,林晚终于松开手指,将他的手腕轻轻放回锦被下。青竹端来温水,她沾湿帕子擦了手,动作很轻,没发出一点声响。屋外天光大亮,檐下铜铃被风带了一下,响了一瞬。
她起身时腿有些发麻,扶了下桌角才站稳。青竹立刻上前半步,却被她抬手拦住。“你去歇会儿,我还能走。”她说着,往门口走了两步,忽然停住。
腕间的翡翠镯贴着皮肤,忽地一烫。
她不动声色,只垂了眼。一段心声断断续续钻进来——“……夫人交代……不能留……西城……旧院……”声音很远,像是从巷子深处传来,夹着风声,听不全,可“不能留”三个字,清晰得像刀刻。
她转身进了自己屋子,关上门,坐在榻边闭眼。镯子又热了一下,这次是另一个声音:“……她护短,最怕身边人出事……先拿那个丫鬟开刀……”话没说完,被一阵杂音盖过。
林晚睁开眼,盯着窗纸上的光斑。西城那处别院,她记得。王氏早年用来接见外宅管事的地方,后来荒了,连门匾都拆了。可昨夜三更,有人进出,守夜的老门房还当是野狗,没报。
她起身走到柜前,取出一个小布包,打开,里面是几根银针。她挑了最细的一根,用油纸包好,塞进袖袋。然后叫来两个家丁,低声道:“从现在起,青竹去哪,你们跟十步内,不许露面,不许失联。若她离开视线超过半盏茶,立刻来报。”
两人应声退下。
她又唤青竹进来,把一枚银针递过去:“收好。若被人制住,扎指尖,血落地,我自会知道。”
青竹接过,没问为什么,只点头:“姑娘放心,我不会乱走。”
林晚盯着她看了两秒,才道:“别去西城,也别接陌生人的东西。”
青竹应了,退到门外。林晚坐在桌前,手里捏着茶杯,没喝。镯子再没动静,可她知道,那几个人没散。
她没猜错。
西城,废弃别院。
三名黑衣人从暗巷鱼贯而入,靴底踩着碎瓦,没出声。院门在身后合上,门栓落下的声音闷得像压在喉咙里。屋里点着一盏油灯,火苗被风带得晃,照出主座男子的脸——瘦,颧骨高,左耳缺了半边。
他坐在太师椅上,手指敲着扶手,一下,一下,不急。
“夫人虽远,令谕未断。”他开口,声音像砂纸磨过木头,“林晚那丫头,留不得。”
旁边一人冷笑:“她现在是老侯爷的心尖肉,太医院都给她低头,谁敢动?”
“那就别明动。”另一人接话,语气阴,“她最护身边人。那个叫青竹的丫鬟,整日跟前跟后,不就是她的软肋?”
主座男子没说话,只抬眼扫了两人。片刻,他点头:“绑了她,不伤性命,只逼林晚就范。夫人说过——‘人心软,刀就钝。’”
角落里一个年轻些的黑衣人迟疑道:“可她那镯子……能听心声,怕有防备。”
主座男子嘴角一扯:“镯子再灵,也防不住与黑布蒙头。她能听见心声,可人要是昏着,心声都乱成一团,她听什么?”
那人不吭声了。
主座男子站起身,走到墙边,掀开一块松动的砖,取出一张纸。纸上画着林府后院的布局,标注了青竹的值夜路线、换班时间,甚至她每日去厨房取汤的时辰。
“她今夜当值到三更,回房必经西角门。”他指着图上一条虚线,“两人守门,一人下药,一人接应。药量要准,不能死,也不能醒。绑走后,先藏进北市的货栈,等消息再动。”
底下三人点头。
“记住,”他收起图纸,声音压低,“别伤她性命。林晚若知道人死了,会疯。可人活着,她就得低头。”
一人问:“若她不来救呢?”
主座男子冷笑:“她不来?那她这些年装的仁义都白瞎了。她要是真冷血,早就不护人了。可她护,所以她必来。”
他坐下,手指又敲起扶手:“今夜动手。夫人等着看结果。”
三人领命,陆续退出。主座男子没动,盯着油灯看了会儿,忽然伸手,将灯芯掐灭。屋里顿时黑了。
林晚在房中站起身,走到窗前。阳光照在手背上,暖的,可她没觉得松快。
镯子又烫了一下。
这次是两个字——“青竹”。
紧接着,一个念头冲进来:“……走不开……院子……绑……”
话没说完,像被刀切断。
她立刻转身出门,迎面撞上刚回来的家丁。那人脸色发白:“姑娘,青竹去了趟厨房,回来路上被人叫走,说是西角门的锁坏了,管事让她去看看。”
林晚眼神一冷:“谁叫的?”
“是个小厮,穿灰袍,脸没看清。”
她心里一沉。西角门的锁昨天还好好的。
她抬脚就走,一边走一边从袖中摸出那根细银针,指腹针尾。家丁跟在后面,声音发紧:“要不要喊人?”
“别惊动。”她脚步没停,“你去西角门守着,若见青竹出来,立刻拦下,带她回我房里。若不见人——”
她顿了顿。
“——就按我先前说的办。”
家丁应声跑开。
林晚拐过回廊,忽地停下。她听见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整齐,压着节奏,像是有人在巡院。可这会儿不是巡院的时辰。
她靠墙站定,侧耳听。
脚步声由远及近,又渐渐远去。等没了动静,她才继续走。
到了西角门,没人。
她蹲下身, examining the ground。石板上有道浅痕,像是被重物拖过。她伸手摸了摸,指尖沾了点灰,还有一点湿——是汗。
她站起身,往角门后的小巷看去。巷子窄,堆着杂物,尽头有扇小门,通外街。
她走过去,推了推门。门没锁,开了一条缝。
外面是条冷巷,地上有车辙印,新留的,轮距窄,是货郎车的尺寸。
她退回角门,从袖中取出那根银针,轻轻扎进指尖。血珠冒出来,她按在石缝里,低声说:“若你还能动,就给我个信。”
血渗进地缝,没反应。
她盯着那点红,没动。
远处又传来脚步声,这次是杂的,像是几个人在跑。
她转身,往回走。
刚拐过廊角,家丁迎面冲来:“姑娘!青竹回来了!在门口,被人扶着,像是吓坏了!”
林晚加快脚步。
到了门口,果然见青竹坐在石阶上,脸色发白,手抖得拿不住茶杯。一个老嬷嬷在旁边拍她后背。
林晚走过去,蹲下:“怎么回事?”
青竹抬头,声音发颤:“有人叫我去修锁……走到半路,突然冲出两个黑衣人,拿布捂我嘴……我挣扎,他们力气大……后来……后来不知道,醒过来就在巷子口了……”
林晚盯着她眼睛:“他们说什么?”
“没说……只蒙我头……我听他们提了一句‘货栈’……别的……记不清了……”
林晚伸手探她后颈,摸到一小块淤青。是被人从后偷袭的痕迹。
她心里明白——不是真要绑,是试水。
他们在试探她的反应速度,试探她的防线有没有漏洞。
她扶青竹站起来:“先回房。”
回屋后,她让青竹躺下,自己坐在桌前。镯子贴着腕骨,温温的,没再发烫。
可她知道,那几个人没走远。
她从针盒里取出一根银针,放在灯上烧了下,然后蘸了点药水,轻轻擦过针身。针尖在光下闪了一下,像冰裂的纹。
她把针插回盒里,合上盖子。
窗外,风又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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