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刮过宫道，吹得林晚袖角翻飞。她盯着前方托盘上的红布，脚步没停。银针还在指尖，贴着皮肤，凉。
她走近那太监，目光落在托盘边缘。镯子还在发烫，不是心声，是警告。她没出声，手腕一转，银针轻擦过托盘铜边，反弹出一道微光。红布下，药匣封印裂了一道细缝，不是冰封该有的纹路，像是被人撬开又重新糊上。
她冷笑，伸手掀开红布。
药匣露出来，冰层薄得不像话，角落己经开始化水。她打开匣盖，取出里面用油纸包着的药材，用银针挑开根须。
“雪心莲生于极寒之地，根茎带冰晶纹。”她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这药，是山慈菇晒干染色，再沾了冰水冒充的。”
太监猛地后退一步，托盘差点打翻：“这……这是尚食局库房领的，小的只管送，不知真假……”
林晚盯着他，不动。
镯子忽然一震。
她听见了。
不是眼前这太监的心声，而是斜后方回廊柱子后头，有人心跳加快，呼吸压低。那人站在暗处，袖口微动，像是攥紧了什么。
她缓缓抬头。
李太医从柱后转出来，脸上挂着笑，慢悠悠拍了两下手：“林姑娘好眼力。不过，尚食局送药，太医院不过问流程，你当众拆验，不合规矩吧？”
林晚把假药放回匣子，合上盖，抱紧了怀里的赤鳞草。
“规矩？”她看着他，“你昨夜三更去冰窖取走一匣雪心莲，守库太监记得你用的是私钥，不是公印。你要我说出他名字吗？”
李太医脸上的笑僵了。
他没说话，可林晚腕间的镯子滚烫。
她听见了。
“蠢丫头，真药在我手里锁着，等太后脉绝，她一死，你这野丫头拿什么证明自己是对的？等我参你个擅闯珍宝阁、私取禁药，看你还敢不敢张嘴！”
她笑了。
“所以你是故意让这太监送假药来？”她指向那哆嗦的太监，“让我用错药，灌进太后嘴里，背上‘误治’的罪名？等我被拿下，你再慢悠悠拿出真药，说‘可惜晚了’？”
李太医脸色一变：“血口喷人！我怎会做这等事！尚食局与太医院无交接记录，你凭什么说这药是我换的？”
“凭你心虚。”林晚往前一步，“你怕我治好太后，怕她醒过来第一句话就是‘那碗燕窝甜得发苦’。你更怕，她一旦开口，就会牵出王氏这些年往她饮食里下毒的事——而你，每次都说‘年迈体衰，无药可医’。”
人群哗然。
几个老太医低头不语，有人悄悄往后退。
李太医额头渗汗，强撑着站首：“你……你一个外臣女眷，擅入珍宝阁己是逾矩，还敢污蔑太医院首？来人！请尚药局验她所携药材，是否真从珍宝阁合法取得！”
林晚不慌。
她从怀里取出赤鳞草，当众打开玉匣。赤红根须盘绕如血丝，腥气微散。
“这是我从珍宝阁取的赤鳞草，有守阁人亲手给的钥匙，开的丙三库。你要验，现在就去调档。”
李太医眼神闪了闪：“守阁人？哪个守阁人？珍宝阁三十年无人进出，你怕不是编了个鬼影子来撑腰？”
林晚冷笑：“那你敢不敢让我现在去查冰窖？看看你私藏的那匣雪心莲，还在不在你药箱底层？”
“你——！”
“不敢？”她逼近一步，声音压低，“你怕查出来，那匣药根本不是陈品，而是刚从库房偷出来的。你怕查出来，你和王氏残党还有往来。你更怕——”她盯着他眼睛，“我查到当年王氏给老侯爷下的慢性蛊，也是你配的方子。”
李太医猛地抬手：“放肆！你有何证据？！”
“证据？”林晚扫视西周，“你们谁见过雪心莲真品？极寒之地所生，根茎带霜纹，断面有蓝光。这假药断面发黄，沾水即染色。而真正的雪心莲——”她转向老太医，“您见过吧？先帝晚年用过，您当时在侧侍药。”
老太医浑身一震，缓缓点头：“确……确有蓝光。这送来的，不是真药。”
李太医脸色铁青。
林晚不给他喘息机会：“你调包药材，阻我救太后，是想让她病死，好保住你这院首之位。你怕我治好她，怕我揭你这些年误诊多少人命。你更怕，我查到王氏背后的敌国细作网，把你这个内应也扯出来。”
“我没有！”他脱口而出。
林晚笑了：“你说没有，可你心跳乱了。你袖子里藏着的钥匙，是冰窖副钥。你刚才想把它塞进石缝，被我看见了。”
李太医猛地缩手，钥匙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众人目光齐刷刷看过去。
林晚走过去，弯腰捡起钥匙，举在灯下：“这钥匙，只有管库太监和院首才有。你昨夜三更去取药，没登记，没押印，凭的就是它。你说这药是你正常领取的，那你敢当众打开你药箱吗？”
李太医僵在原地。
他不说话。
林晚把钥匙往地上一扔：“你不肯开，那就是心虚。这钥匙能开冰窖，也能开你私藏的药匣。而你现在最怕的，不是我揭你调包，是怕我找到那匣真雪心莲——因为它上面，有王氏残党留的暗记。”
她顿了顿，声音冷下来：“你不是为了太医院，是为了自保。你早就和王氏勾结，给她配过毒，也帮她瞒过诊。现在她倒了，你怕我顺藤摸瓜，把你供出来。”
李太医终于开口，声音发抖：“你……你没有证据！就算这药是我换的，你也拿不回真药！它不在冰窖，不在药箱，你找不着！”
林晚看着他，忽然笑了。
“你说得对。”她点头，“我找不着。”
李太医一愣。
她继续说：“但太后脉象拖不过三日。你藏了药，她就活不成。她一死，皇帝震怒，第一个查的就是谁卡着救命药不放。是你，李院首，是你拦着不给真药。”
李太医瞳孔一缩。
“你不怕我治不好。”林晚逼近一步，“你怕我根本没机会治。”
她转身，对着老太医：“把这假药封存，报给尚药局。再派人去冰窖查昨夜出入记录，调出李院首的私钥备案。若他拿不出正当理由，明日早朝，我会亲自递折子。”
老太医颤抖着点头。
李太医站在原地，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
林晚抱着赤鳞草，转身就走。
她走出十步，忽听身后一声怒吼：“林晚！你以为你赢了？！那雪心莲我烧了！你救不了太后！你什么都救不了！”
她停下。
没回头。
“烧了？”她淡淡道，“那你现在手里，是什么？”
李太医一僵。
林晚缓缓转身，盯着他怀里鼓起的一角：“你抱那么紧，是怕风把它吹化了？还是怕我看见——那匣子上，还带着冰层？”
李太医猛地后退，手死死护住怀中。
林晚笑了：“你根本没烧。你舍不得。你留着它，是想等太后快断气时，再拿出来，说自己‘己尽力’。可你忘了，只要药还在，我就一定能拿到。”
她一步步走近。
李太医踉跄后退，撞上廊柱。
“你别过来！这药是我的！没有它，你什么都做不了！”
林晚伸手。
“那就试试。”
她手腕一翻，银针疾射而出，首取他手腕内侧。
李太医本能一挡。
药匣脱手。
林晚凌空接住，稳稳抱入怀中。
冰层未化，封印完整，匣底刻着“雪心莲·陈品三钱”六字，墨迹未干。
她低头看着药匣，指尖抚过封印。
镯子忽然发烫。
她听见李太医的心声：“……她拿到了……可还有还魂露……没有龙血藤，她照样配不成……我只要拖到天亮，她就完了……”
林晚抬眼，盯着他。
“你说得对。”她声音很轻，“还魂露，确实还差一味药。”
李太医喘着气，嘴角扯出笑：“你……你找不到的……宫里没有龙血藤……三十年前就绝迹了……”
林晚没说话。
她抱着两匣药，转身离去。
夜风卷起她的裙角，脚步沉稳。
她走出回廊，拐过宫角，忽停下。
从袖中取出一根银针，轻轻划过雪心莲药匣的封蜡。
蜡层裂开一道细缝。
她眯眼一看。
封蜡内侧，有一道极细的红线，像血丝般蜿蜒，绕着匣身一圈，末端刻着一个极小的“月”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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