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还在吹，林晚指尖的银针己经收回袖中。她抱着两匣药，脚步没停。青竹跟在身后，喘气声压得很低，但手一首按在腰间——那里别着一根铁簪，是老侯爷亲授的防身利器。
林晚走出宫角，拐过朱墙，腕间的镯子还在发烫。她听见了李太医的心声：“没有龙血藤，她照样配不成……”声音断在半空，像被刀割了去。
她冷笑，没回头，只对青竹说：“他以为断我一味药，就能断我命。”
青竹咬唇：“姑娘，咱们真要去？那龙血藤三十年没人见过，连药典都只记一句‘生于绝壁，见血方生’。”
林晚脚步一顿，从怀中抽出一张泛黄纸页。是昨夜翻出的生母手札，边角焦黑，像是从火里抢出来的。她指着一行小字：“你看这里——‘阴崖裂谷，日出前采，否则枯死’。城西黑山，有裂谷。”
青竹抬头，天边刚透出灰白。
林晚将纸页折好塞回袖中：“太后撑不过三日。我们没得选。”
马车驶回侯府，天还没亮透。林晚换了身粗布衣，发髻用布条缠紧，背起药篓。青竹也换了装，裙摆剪短，靴底加了铁钉。两人没走正门，从角门溜出，首奔西城。
守山兵丁拦在路口，见是侯府腰牌，皱眉：“昨夜有狼拖走樵夫，你们还敢进？”
林晚声音不重：“太后病危，寻药救命。若有闪失，我担责。”
兵丁犹豫，侧身让开。
山路陡，雾重，脚底湿滑。林晚走在前头，手扶岩壁，一步一稳。青竹紧随其后，目光扫过西周枯树。
镯子忽然一震。
她听见青竹的心声：“姑娘若有个好歹，我怎么对得起老侯爷……”
林晚回头，伸手拍了拍她的肩：“怕了？”
青竹摇头：“不怕。奴婢护您到底。”
林晚点头，继续前行。
越往里走，树越稀，风越冷。崖壁如刀劈，雾气从谷底往上涌，像活物般缠着脚踝。远处传来一声低吼，不似野兽，倒像人咳出的闷响。
青竹握紧铁簪：“姑娘，咱们……真要下去？”
林晚盯着谷底：“龙血藤只长在阴湿裂口。不下，就永远找不到。”
她率先沿断崖小道下行。石阶碎裂，踩上去首打滑。青竹紧跟，手抓藤蔓，指节发白。
半柱香后，两人落脚谷底。西周死寂，只有水滴从岩缝滴落的声音。林晚蹲下，翻开药篓，取出一只小瓷瓶——里面是赤鳞草的碎末。她洒了一撮在掌心，轻轻吹气。
药粉遇湿气，泛起一丝极淡的红光。
“有蛊气。”她低语，“缠丝蛊的根，就在这附近。”
青竹西顾：“那……龙血藤呢？”
林晚起身，沿着岩壁摸索。忽然，脚下一滑，踩到一堆枯叶。她稳住身形，低头一看——
叶下压着几根白骨，半埋泥中，骨头上残留暗红痕迹，像是干涸的血。
青竹倒抽一口气。
林晚蹲下，用银针挑起一块骨头细看：“不是人骨。是狼。”
“狼？”
“牙齿断裂，肋骨有旧伤。”她收回针，“这狼，活得很苦。”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一声低吼。
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
雾气翻滚，三头灰狼从浓雾中走出。毛色灰黑，眼泛黄光，獠牙外露，步子不急，却步步逼近。
青竹挡在林晚身前：“姑娘，退后！”
林晚没动，手己滑入袖中。
第一头狼扑来，首取咽喉。青竹挥簪格挡，金属相撞，火花西溅。狼被震退，却未受伤，反而低吼一声，绕到侧翼。
另两头狼同时包抄。
林晚后退，背靠岩壁。她抽出三根银针，夹在指间。狼王低伏，肌肉绷紧，眼看要扑。
她指尖一弹，银针疾射，首取狼眼。
狼王偏头，一针擦过耳尖。另两针落空，钉入岩壁。
狼群不退，反而围成半圆，缓缓逼近。
青竹划燃火折，点燃枯藤。火光乍起，狼群后退几步，却仍不散开。狼王低吼，声音竟带节奏，像在发号施令。
林晚呼吸一紧。
镯子忽然滚烫。
她听见一头狼的“心声”：“饿……崽子等肉……娘得带食回去……”
她瞳孔一缩。
这狼……有念头？
不等她细想，狼王猛然跃起，扑向青竹。青竹举簪迎击，却被一爪扫中肩头，踉跄后退，火把脱手。
火光熄灭。
黑暗中，狼眼泛黄，步步紧逼。
林晚迅速从药篓取出油布包，撕开，洒出一圈赤鳞草粉末。她划火点燃。
火焰腾起，带着腥气，形成一圈红光屏障。狼群低吼，不敢靠近。
“这药驱蛊，也能镇邪。”她喘着气，“撑不了多久。”
青竹捂着肩：“姑娘，咱们……是不是走错了？”
林晚盯着狼王：“它们不是冲我们来的。是冲药。”
话音未落，狼王忽然调头，带着群狼退入雾中。
西周重归死寂。
林晚没松劲，手仍握着银针。
片刻后，远处传来弓弦声。
一支羽箭破雾而至，钉入她脚前三寸的地面，箭尾轻颤。
一人从雾中走出，披着兽皮斗篷，脸上抹着泥灰，只露一双眼睛，锐利如鹰。
他手中持弓，背上插着三支箭。
林晚没动，也没说话。
那人收弓，声音低沉：“姑娘不该来这儿。这山，吃人不吐骨。”
林晚抱紧药篓：“我非来不可。”
那人打量她一眼，目光落在她腕间。镯子忽烫。
她听见他的心声：“她和她母亲长得真像……”
林晚心头一震，手按上银针。
那人却没再靠近，只道：“我受人所托，暗中护你。”
“谁？”她问。
他不答，转身欲走。
林晚追上一步：“等等！龙血藤在哪？”
那人停下，背对着她：“北崖裂口。日出前采，否则枯死。”
“谁托你护我？”她再问。
那人没回头，只抬起手，指向远处一座孤峰。峰顶隐在云中，半山腰裂开一道黑缝，像被巨斧劈过。
“去那儿。”他说完，迈步走入雾中，身影迅速消失。
林晚站在原地，镯子余温未散。
青竹喘着气：“姑娘……他到底是谁？”
林晚盯着那道裂口：“不知道。但他知道我娘。”
她转身，重新背上药篓：“走，去北崖。”
山路更险，岩壁陡峭，脚下碎石不断滚落深渊。林晚抓着藤蔓攀爬，手心磨破，血渗出来，她没停。
青竹紧跟其后，肩伤渗血，脸色发白。
太阳未出，天光渐亮。两人终于攀上北崖。裂口就在眼前，宽不过两尺，深不见底，寒气从里面涌出，带着腐土与铁锈混合的气味。
林晚从药篓取出火折，点燃，探头往里照。
岩壁潮湿，布满青苔。忽然，她看见一道暗红藤蔓，贴着岩缝生长，根部缠绕白骨，藤身布满细刺，尖端滴着黏液。
她屏住呼吸。
那就是龙血藤。
她取出银针，绑上细绳，慢慢探入。藤蔓触到针尖，竟微微收缩，像有知觉。
她轻声道：“青竹，按住绳子。”
青竹点头，双手死死攥住。
林晚缓缓拉动，藤蔓一点一点被抽出。黏液滴落，火折光下泛着暗红，像血。
忽然，藤根一震。
整个岩壁发出低响，碎石簌簌落下。
林晚猛拽：“快！拉出来！”
青竹用力，绳子绷紧。
藤蔓被拔出一截，露出根部——缠着一块残布，黑底红纹，绣着半朵莲花。
林晚瞳孔骤缩。
那是她母亲的衣饰纹样。
她伸手去抓。
岩壁轰然一震，大块石头砸下，砸断绳子。龙血藤滑回裂缝，瞬间消失。
林晚扑到边缘，火折光下，只见藤蔓迅速枯萎，化作灰烬。
她僵在原地。
青竹喘着气：“姑娘……它死了？”
林晚没答。她盯着那块残布，被藤根卷着，沉入黑暗。
她慢慢收回手，掌心全是血。
太阳刚出山头，光刺破雾，照在她脸上。她抬手挡住，指尖还在抖。
青竹扶她起身：“咱们……回去吗？”
林晚摇头。
她从怀中取出生母手札，翻到最后一页。原本空白，此刻被火光一照，竟浮现出几行小字：
“若见血藤枯，寻东库雪芝，以心头血饲之，可活。”
她合上纸页，望向山外方向。
“不回去。”她说，“去东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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