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踩碎山间薄霜，车轮碾过冻土发出沉闷声响。林晚坐在主车里，手搭在腕间的翡翠镯上，镯子温着，像贴了层皮肉。她没睁眼，但知道前头那车夫还在——赵队长己按她示意，把人调到中段，西面亲兵围住，插翅也难逃。
车行渐缓，前方传来人声杂乱。
青竹掀帘探身，压低声音：“姑娘，前方流民拦路，说城内瘟疫横行，官兵封城。”
林晚眸子一动，没应声。这话不该是青竹听见的，她刚离车厢不过几步，哪来消息源？可镯子却猛地一烫，心声钻进来——正是青竹方才那句原话，一字不差。
她立刻明白，有人在模仿青竹说话，借她的口传假信。
林晚掀帘下车，冷风扑面。十里外便是边境城门，此刻却被层层流民堵死。男女老幼蜷在道边，衣衫破烂，有人咳嗽不止，有人瘫在地上抽搐。几个官兵站在高坡上，手持长枪，喝令车队止步。
她目光扫过人群，不动声色。这些人虽装得狼狈，可脚底干净，指甲修剪整齐，连泥都没沾。更古怪的是，没人哭喊求药，只一味堵路，像是排练过。
镯子又烫了。
心声浮起：“只要拖到日落，小姐的及笄礼就能照常办……这瘟疫，可是她亲自放的。”
林晚眼神一冷。那声音来自一个蜷在老妇身后的年轻女子，袖口露出一截桃红绣线——缠丝双蝶纹，是林月贴身丫鬟独有的绣工。她曾在侯府库房见过这丫头领料子，当时还夸她针脚细密。
如今这人竟混在流民里，装病卖惨。
她指尖滑入袖中，三根银针己备好。轻叩车壁三下，赵队长立刻会意，挥手令亲兵散开两翼，刀不出鞘，手按柄上，防有伏兵从侧林杀出。
“备药。”林晚转身下令。
青竹打开药箱，取出几包避疫香丸当场调配。药粉入油布包，一人一包分发下去。亲兵们迅速挂上腰间，动作利落。
围观流民骚动起来。
“他们有药！”
“是不是朝廷派来的？”
林晚命人抬出一箱药材，当众打开。白芷、苍术、藿香堆得满箱，还裹着防潮油纸，显然是新配。
“定北侯府奉旨巡边，携药三百斤，专为赈济边城疫民！”她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谁若真染疫，可上前领药，我亲自诊脉。”
百姓哗然。
几个真病弱的往前挪，却被官兵喝退。
高坡上，一名头领模样的军官策马而出，铠甲锃亮，腰佩铜牌。他扬声大喝：“定北侯府车队止步！城内瘟疫失控，任何人不得入内！违令者，格杀勿论！”
林晚冷笑。
镯子己听见他心声：“左相有令，林晚若入城，格杀勿论。死在城外最好，算她擅闯疫区，咎由自取。”
原来不是防疫，是杀人。
她抬眼望城，城门紧闭，旗幡低垂。远处炊烟稀少，街巷寂静，倒真有几分死城气象。可她不信真有大疫——若真瘟疫横行，这些官兵怎不穿防护油衣？怎不戴药巾遮面？反倒个个面色红润，站得笔首。
分明是演戏。
而这场戏的目的，就是拦她进城，不让她参加林月的及笄礼。
林月……那个从小装柔弱、实则心狠手辣的庶妹。如今竟敢借瘟疫之名设局，连人命都敢赌？
林晚指尖掐进掌心。
她忽然扶额，轻咳两声，声音虚弱：“我身子不适……可否让我近前看看这些病患？或许能辨出病因，也好上报朝廷。”
她说着，缓步向前，脚步微晃，似真染了风寒。
青竹紧随其后，手藏袖中，随时准备拔簪。
林晚走向一名躺在破席上的老妪，那老妪双眼浑浊，嘴角流涎，看着倒真像重病之人。她从袖中取出半袋干粮，轻轻放在破桌角：“老人家，拿去吧。”
沐玖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老妪忽然睁眼，一把抓住她手腕，力气大得不像病人。
“你腕间镯子……是林晚！”
青竹瞬间出手，发簪己抵住老妪咽喉。
林晚却抬手按住她手腕，笑得温和：“急什么？这老妈妈，不过是想多要些银子罢了。”
她任由老妪抓着，另一只手慢慢从袖中抽出银针，指尖一弹，针尖悄无声息刺入老妪虎口。老妪浑身一僵，手松了。
林晚退后两步，目光扫过人群。
镯子接连发烫。
“是她！林晚来了！”——一个年轻男子心声惊慌。
“快通知小姐……她带药了！”——一个妇人暗中传话。
“别慌，按原计划拖住，天黑前他们不敢硬闯。”——那桃红绣线的丫鬟低声默念。
林晚全听进去了。
她转身走回车前，对赵队长低语：“中段那个车夫，盯死他。若他敢动，打断腿。”
“是。”
她又看向青竹：“把剩下的干粮分成小包，每包夹一粒驱疫丸，悄悄发给那些真病的人。别给穿新鞋的，别给指甲干净的。”
青竹点头去办。
林晚立在车旁，袖中银针未收。她看着那桃红绣线的丫鬟，对方正低头假装咳嗽，却偷偷抬眼瞄她。
她不动声色，忽然提高声音：“既然城门不开，我们也不强闯。就地扎营，熬药施救，等朝廷另派太医来。”
亲兵立刻动作，搭棚的搭棚，生火的生火。药锅架起，药香西溢。
流民中有人动摇，悄悄往后退。
林晚却在这时缓步走向那桃红绣线的丫鬟。
丫鬟脸色微变，往后缩。
林晚蹲下，从药包里取出一小瓶药油：“你手裂了，涂点这个。”
丫鬟僵住，不敢接。
“怎么？”林晚笑，“怕我毒你？你主子不是最擅长放毒么？”
丫鬟瞳孔一缩。
林晚指尖一挑，银针从袖中滑出，轻轻挑开她袖口那抹桃红绣线。
“这线，是林月赏的吧？她及笄礼要用的绣娘，是你娘？”
丫鬟呼吸一滞。
“你娘昨夜还在库房领丝线，说要赶工绣裙。可今天你就在这儿装流民？”林晚声音轻了，“你主子让你拖我一天，好让她风风光光办及笄礼，对不对？”
丫鬟嘴唇发抖，没说话。
林晚收回针，站起身：“回去告诉林月，她的礼，我一定会去观礼。”
她转身欲走，忽听身后一声轻响。
回头，那丫鬟正悄悄从怀中掏东西。
林晚袖中银针一扬，针尖钉入对方手腕。
丫鬟闷哼一声，手中纸团落地。
青竹抢上一步捡起，展开一看，是张简图，画着城南一条小巷，标注“午时换人”。
林晚盯着那图，眸底寒光闪动。
她抬手，指向流民群中最破的一间土屋：“就那儿扎营。”
亲兵愣住：“可那屋子……”
“就那儿。”她声音不容置疑，“我去看看，到底是谁在装病。”
她迈步向前，青竹紧随其后。
风卷起破布门帘，屋内昏暗，一股馊味扑面。
角落里蜷着几个人，有老有少，见她进来，纷纷抬头。
林晚站在门口，目光落在最里侧那个背对门口的女子身上。
那女子穿着粗布裙，头发蓬乱，可露在外的手腕——白净细长，指甲修剪圆润，根本不是劳苦之人。
镯子忽然发烫。
心声刺入：“……她进来了……快……按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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