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九的道袍在西疆戈壁上卷着黄沙，光丝刚在肩头拧成个小结，就被阵啼哭拽得首晃。
那哭声细若游丝，却裹着股钻心的韧劲，听得黄仙爪子首哆嗦：“是娃娃！埋在沙子底下快断气了！”
话音未落，光丝突然齐刷刷扎进沙丘，像无数根银针在沙里搅动。
黄沙“哗啦啦”往两侧翻涌，露出个被羊皮裹着的婴孩，小脸皱得像颗干枣，嘴唇裂着血口子，却还在拼命吮吸着沾沙的手指。
最奇的是他胸口，竟嵌着颗米粒大的红星，每跳一下就有缕金光顺着血管游走，在沙地上映出个小小的“善”字。
道袍前襟的光丝突然弯成个摇篮，轻轻托住婴孩。
钟九刚要擦去他脸上的沙，远处突然扬起道黑尘，尘里裹着千军万马，马蹄声震得戈壁都在打颤。
为首的黑袍将军举起狼牙棒，棒尖的血珠滴在沙上，竟燃起幽蓝的鬼火：“把那妖童交出来！此乃灾星降世，留着必掀兵戈血祸！”
一、沙埋忠骨
“妖童？我看是福星！”黄仙突然蹦到婴孩耳边，对着他耳朵尖哈气，“你看这娃胸口的星子，是善念凝聚的胎光，千年难遇！”
话音未落，黑袍将军的狼牙棒己砸到头顶。
钟九挥出光丝织成盾，棒尖撞在盾上，震得光丝簌簌掉火星，每个火星落地都长成株沙棘，棘刺上缠着些残碎的甲片——有汉朝的玄甲、唐朝的明光铠，还有片沾着血的宋字旗角，在风里抖得像只断翅的鸟。
“这些都是战死的忠魂！”钟九突然大喝，光丝盾猛地向外膨胀，沙棘丛瞬间长成片密林，每个枝头都挂着盏油灯，灯芯是跳动的魂火，“你杀良冒功、掘人祖坟，还好意思说别人是灾星？”
黑袍将军的脸瞬间涨成紫黑色，拍马挺枪刺来：“休要妖言惑众！这娃娃是敌国巫祝用活人精血养的煞种，生来就会吸人魂魄！”他枪尖挑起个骷髅头，眼眶里的幽火突然暴涨，映出片炼狱景象：被屠的村落、被焚的寺庙、被钉在城墙上的孕妇，肚子里都在淌血，血里浮着个模糊的婴孩影。
婴孩突然在光丝摇篮里咯咯笑起来，胸口的红星猛地发亮，沙棘林的油灯瞬间烧成金焰，将炼狱景象照得烟消云散。
林子里突然传出万千呐喊，忠魂们举着残破的兵器从沙里钻出，有的断了胳膊，有的没了头颅，却个个怒目圆睁，往黑袍将军的队伍里冲。
“是岳家军的弟兄！”个缺了半边脸的魂灵举着沥泉枪，枪尖挑着颗金兵首级，“这狗官通敌卖国，去年冬天把咱三百弟兄骗进沙漠喂了狼！”
“还有咱戚家军的！”个断腿的魂灵拖着大刀爬来，“他偷换了咱的粮草，害得弟兄们活活饿死在边关！”
黑袍将军的队伍突然乱了阵脚，有的士兵调转马头就跑，有的扔下兵器跪地求饶。
那些跪地的士兵身上突然冒出白光，光里浮出他们的家人——白发苍苍的老母、嗷嗷待哺的孩儿、倚门守望的妻子，个个都在无声地流泪。
二、心种善因
“不是我想杀！是黑风老妖逼我的！”黑袍将军突然扔掉狼牙棒，抱着头在马上打滚，甲胄裂开的缝隙里钻出无数条黑虫，啃得他皮肉滋滋作响，“他说只要我收集够十万生魂，就能让我战死的儿子活过来！”
婴孩胸口的红星突然飞出来，化作道金线钻进将军的眉心。
将军的眼前浮现出幅画面：他的儿子站在奈何桥头，手里攥着块母亲绣的平安符，正对着他摇头。“爹，我不要用别人的命换回来。”
孩子的声音像清泉，“娘说，做人要守本分，当兵要护百姓。”
将军突然号啕大哭，眼泪砸在沙上，竟冲出眼清泉。
泉里浮出他儿子的魂魄，对着他深深一拜，化作道金光往轮回的方向飘去。
“儿啊！爹错了！”将军拔剑就要自刎，却被光丝缠住手腕。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钟九将婴孩递给他，“这娃娃不是煞种，是天地生的善种。
你护他长大，教他辨是非、明善恶，就是在给你儿子积德。”
将军颤抖着接过婴孩，掌心刚触到那红星，就觉股暖流涌遍全身，黑虫瞬间化作青烟。
他突然翻身下马，对着钟九叩首：“末将李虎，愿带残部驻守这戈壁，护过往商旅，赎我前半生罪孽。”
婴孩突然抓住李虎的手指，往他掌心塞了颗沙粒。沙粒落地生根，竟长出株菩提树，树干上刻着行字：“善念如星火，可燎原。”树影里突然走出个穿粗布衫的老者，手里拄着根竹杖，正是李虎战死的父亲。
“儿啊，这才是咱李家的种。”
老者拍了拍他的肩膀，化作片叶落在婴孩的襁褓上。
三、星火燎原
黑风老妖的残魂突然从地底钻出，化作条黑龙往婴孩扑来：“我的煞种！凭什么成了善种！”龙爪抓过的地方，沙棘林瞬间枯萎，忠魂的油灯个个爆灭。
“因为他心里没有恨。”
钟九解开道袍，光丝如潮水般涌出，在戈壁上织出张巨网，网眼里浮出无数张笑脸——有被李虎救下的商旅、有被婴孩红星治愈的病人、还有些素不相识的百姓，个个都在朝着网中央的婴孩微笑。
“不可能！”黑龙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龙鳞裂开的缝隙里喷出万千煞针，“人之初，性本恶！贪婪、自私、杀戮才是天性！”
婴孩突然伸出小手，对着黑龙轻轻一抓。
胸口的红星猛地爆发出万丈光芒，将煞针全部化为光点，光点落在沙上，长出无数株小红花，花芯里都嵌着颗小小的善念星。
红花蔓延之处，黑龙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最后化作缕青烟，被朵最大的红花吸了进去。
花里突然传出声婴儿的啼哭，竟和婴孩的哭声一模一样。
钟九凑近一看，花芯里躺着个小小的黑魂，正睁着无辜的眼睛打量世界。“这是老妖刚出生时的魂。”
黄仙恍然大悟，“原来再恶的人，刚出生时都是干净的。”
婴孩突然咯咯笑起来，伸手去够那黑魂。
两个小小的魂体刚触到一起，就化作道七彩虹桥，横跨在戈壁上空。
桥上走着无数人影，有行善的恶人，有犯错的好人，有刚入轮回的新生，有即将圆寂的老僧，个个脸上都带着平和的笑意。
李虎突然指着远方喊道：“快看！”只见戈壁尽头的草原上，牧民们正在给受伤的狼崽喂奶，强盗们把抢来的粮食分给了灾民，连最凶狠的马匪都在帮迷路的孩子找家。
每个人的胸口都亮着颗小星星，星星连成线，线织成网，把整个西疆都罩在片温暖的光里。
西、道心通明
钟九坐在菩提树下，看着李虎笨拙地给婴孩喂奶，道袍上的光丝突然轻轻颤动。
光丝从针脚里钻出来，在空中织出无数画面：有他小时候给乞丐分馒头，有师父冒雨救落水的孩童，有王二嫂把最后碗粥给了流浪狗，还有李虎此刻笨拙却温柔的眼神。
“原来道不在经书里，在心里。”
钟九突然笑了，道袍上的光丝突然全部亮起，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
他感觉自己与天地融为一体，能听见每颗善念星的跳动，能看见每颗心田里的善种正在发芽，能闻到每朵善花绽放的芬芳。
黄仙跳到他的肩头，爪子里攥着颗小红花的种子：“咱接下来去哪？”
钟九望着东方的天际，那里有朵祥云正在汇聚，云里隐约传来钟声。
道袍上的光丝突然指向那个方向，针尖上还沾着片花瓣。
“东边有场法会，需要些善种做引子。”
他们往东方走去，李虎抱着婴孩跟在后面，残部的士兵们扛着工具，正在戈壁上挖坑种树。
婴孩的襁褓里，那片菩提叶突然化作只小鸟，扑腾着翅膀往东方飞去，嘴里衔着颗善念星，星星的光在天际拖出条长长的尾巴，像在给他们引路。
道袍上的光丝轻轻拂过沙砾，每拂过一处就长出株小红花。
花海里，钟九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影子里浮出无数张笑脸，有他认识的，有他不认识的，个个都在朝着东方走去。
远方的钟声越来越清晰，像在呼唤，又像在回应，与戈壁上的风声、水声、花开声，汇成支名为“善”的歌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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