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九的靴底刚踏上迷雾谷的界碑，整座山谷突然打了个哈欠。
乳白色的雾气像煮沸的牛奶般翻涌，每缕雾丝都在他眼前化作个跳动的文字——有的是“左”，有的是“右”，最调皮的那个“死”字竟顺着他的裤腿往上爬，在膝盖上烙下个冰凉的印记。
“这雾是用三千个迷路者的疑惑炼的。”
古卷在怀里突然发烫，“观”字符文跳出来化作盏青铜灯，灯芯爆出的火星在雾里炸成无数个小太阳，每个太阳里都藏着个岔路口，路口旁站着个举着指路牌的虚影，牌上的字全是反的。
钟九刚要迈步，屋里突然传来清澜的呼救声。
那声音逼真得像贴在耳边，带着银镯碰撞的脆响：“钟九救我！我被困在前面的石塔里！”他循着声音望去，果然见雾深处立着座玲珑塔，塔窗里闪过抹银色的身影，手腕上的镯子正发出求救的信号。
“别信！那塔的砖缝里全是‘幻’字！”古卷的纸页突然无风自动，第37页上的“解”字符文化作把光刀，劈开眼前的雾障。
塔影瞬间扭曲变形，露出底下盘着的九头蛇，每个蛇头都顶着个假清澜的脸，吐着的信子上沾着黑墨水，在雾里写出串“骗”字。
九头蛇发出愤怒的嘶鸣，九个假清澜同时流泪，泪水落在地上化作条墨水河，河里浮着无数个纸船，每个船上都坐着个犹豫的钟九，有的正往塔的方向划，有的在原地打转，船帆上都写着“犹豫”二字。
“这是‘惑心阵’的核心。”
钟九盯着墨水河对岸的景象——那里突然出现两座桥，座是用黄金铺成的，桥头立着块碑：“走此桥者可尽得天下符文”；另座是用青石板搭的，碑上刻着：“此路通黄泉”。
更诡异的是，黄金桥的栏杆上爬满了古卷的虚影，青石桥的桥板却在发光，像用“和”字符文铺成的。
“选啊！快选啊！”九头蛇的九个头同时尖叫，墨水河突然掀起巨浪，将犹豫的纸船全部打翻，“选黄金桥，你就是符文之主；选青石桥，就让你跟那些蠢货样，在雾里烂成泥！”
钟九突然笑了，他弯腰从地上捡起块石子，石子在手里化作支毛笔。
他没有选择任何座桥，反而蘸着墨水河的水，在雾墙上写下个巨大的“问”字。
那字刚写完就活了过来，笔画间渗出无数个小问号，像群蜜蜂般冲向九头蛇，钻进它的七寸。
九头蛇发出痛苦的嘶吼，九个假清澜的脸同时裂开，露出底下藏着的真相——所谓的黄金桥，栏杆全是用人骨伪装的，每个骨头上都刻着“贪”字；而青石桥的“黄泉”碑，翻过背面竟是“生路”二字，被层薄薄的黑雾遮住了。
“你怎么会……”雾谷深处传来个苍老的声音，墨水河突然退潮，露出河底的淤泥，里面埋着无数个选择黄金桥的枯骨，“三千年了，从没人会先问再选……他们不是扑向黄金，就是怕黄泉……”
“因为他们忘了，迷局最怕的不是勇气，是思考。”
钟九踏上青石桥，桥板在他脚下发出悦耳的轻响，每个“和”字符文都在发光，“黄金再亮，也铸不成真符文；黄泉再险，若问心无愧，便是坦途。”
他刚走到桥中央，黄金桥突然炸开，无数个人骨栏杆化作箭雨射来。
钟九催动“缚”字符文，金光在身前织成面巨网，箭雨撞在网上纷纷瓦解，化作无数个“贪”字的碎末，被风吹散在雾里。
“不可能！我的‘万欲网’怎么会……”苍老的声音带着惊恐，雾谷突然剧烈震颤，所有岔路口的虚影都在崩塌，露出底下盘着的根巨大的黑筋，筋上刻满了倒转的“智”字，“你明明没有用蛮力破阵，为什么……”
“因为你把‘智’字刻反了。”
钟九走到青石桥尽头，面前的雾墙自动分开，露出个坐在轮椅上的老者，他的全身都被黑筋缠绕，手里捏着半块古卷碎片，碎片上的“智”字正是倒着的，“真正的智慧，不是让人在欲望里选边站，是教人看穿欲望的伪装——就像你手里的碎片，明明是解开迷局的钥匙，却被你当成了锁。”
老者的脸色瞬间惨白，他手里的古卷碎片突然飞起，与钟九怀里的古卷严丝合缝地拼在一起。
一道金光从拼合处炸开，照亮了整个雾谷——所谓的迷雾，不过是层薄薄的纱，纱后面根本没有石塔，没有墨水河，只有片平整的草地，草地上立着块石碑，上面刻着：“最大的迷局，是让人相信自己身处迷局”。
九头蛇在金光中惨叫着消散，化作无数只萤火虫，照亮了草地上的脚印——有三千年前景帝士兵的，有黑风寨喽啰的，有地囚余孽的，最后排清晰的脚印，是钟九自己的，正一步步走向石碑。
“三千年了……终于有人能看懂这碑了。”
老者身上的黑筋开始断裂，露出底下张年轻的面容，竟是商王时期的个史官，“当年我奉命看守‘智’字符文，却因害怕丢了性命，用幻术把自己困在这里……我以为没人能破局，其实是我自己不想出来……”
他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化作道金光钻进新拼合的古卷，纸页上的“智”字终于正了过来，笔画间渗出无数个小光点，像无数个思考的火花。
雾谷的迷雾彻底散去，露出外面的朗朗乾坤，草地上的露珠里，都映着个微笑的钟九，手里拿着支正在书写的毛笔。
钟九走到石碑前，发现碑后的泥土里长出了株新的古卷树，枝头结满了果实，每个果实上都刻着个不同的“问”字。
他摘下个果实，果实在手里化作本小小的书，书页上写满了破局的心得：“遇岔路先看碑背，见诱饵先问来源，逢绝境先思因果——智慧从不是天生的，是在每个选择前多停顿的那瞬。”
古卷在怀里轻轻跳动，新的符文正在纸页上缓缓成形，形似个正在旋转的罗盘，指针永远指向“真”的方向。
钟九摸了摸发烫的纸页，知道这符文不仅是破局的工具，更是种提醒——未来的路上还会有无数迷局，有的披着善意的外衣，有的藏在恐惧的阴影里，但只要守住思考的本心，再浓的雾也遮不住真相的光。
他走出雾谷时，回头望了眼那株古卷树，发现枝头又结出了新的果实，每个果实上都趴着只萤火虫，翅膀上写着“思考”二字。
风从谷外吹来，带着清新的空气，古卷在怀里发出轻响，像在为他鼓掌，又像在催促他快点赶路——前方还有更多的迷局在等着，但他不再害怕，因为他知道，智慧这把钥匙，能打开所有看似无解的锁。
天边的阳光正好，钟九笑了笑，加快了脚步。
他能感觉到，古卷上新生成的“智”字符文正在与所有符文共鸣，像无数个齿轮开始转动，每转一圈，就有个迷局的答案浮现在心头。
这不是天生的神力，是经历过无数选择后，沉淀在血脉里的清醒——知道自己要什么，更知道该怎么要，在欲望与恐惧之间，永远留着思考的余地。
路上的石子在他脚下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无数个肯定的“是”与否定的“不”。
钟九知道，这才是破局的真谛：不是永远选对，是永远敢想，永远敢问，永远在迷雾里，为自己点亮盏思考的灯。
而那盏灯，比任何符文的金光都要明亮，因为它照的不是路，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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